他二人随意找了間客棧下榻,眼見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每日開銷流水一樣的花出去,林懷故卻依然沒有帶他去榷場的意思,呼延噜急着換糧食,自然無法安心在這耗,便問道:“什麼時候去榷場?”
林懷故一回到晟國便去見過蘭松野,如今一切都聽從他的吩咐行事,于是按照蘭松野的意思找了個拖延的說辭:“你的貨都還沒準備好,到了榷場若是有人想同你交易,你拿什麼給他們?”
呼延噜語塞,一時間竟無話反駁。兩人就這麼在晟都耗着,為了不惹眼,林懷故還特地隔上三五天就換一家客棧,如此又過了半個月,他才帶着呼延噜趕往晟國榷場。
他二人出發的那日,樓東月外出買了吃食,他提着兩個食盒送到蘭松野房間:“主子,林懷故帶着呼延噜出發去榷場了。”
“嗯,”蘭松野躺在榻上,身下鋪着一層厚厚的氍毹,他縮在貂絨毯子裡,慵懶的翻了個身,聲音帶着幾分困倦:“安排人扮成糧商去等着,不管呼延噜開什麼價,隻管給他便是。”
“好。主子,還有一事,過幾日便是冬至,晟國皇宮要舉辦宴會,四司六局今日一早也往咱這兒送來了一張帖子,您去麼?”
蘭松野半睡半醒,聲音較平時有幾分軟糯,聽着确實像是嬌軟好欺的樣子:“你當這是在昭國呢,我有的選擇麼?”
“屬下明白了。”樓東月說完便要退出去,正巧蘭松野冷不丁問了句:“什麼味兒?”
樓東月應道:“噢,您前幾日不是說咱自己做的飯吃着有些膩了麼,這是屬下從外面買的炙子骨頭、鵝梨、白團、旋切魚脍、鹽鴨卵、還有饒梅花酒①。”
蘭松野迷迷糊糊的應道:“嗯,隻留下兩樣,剩下的你拿去與燕識歸吃了吧。”說完便不再出聲,樓東月仔細一瞧,竟是睡着了。
燕識歸歡歡喜喜的跑到樓東月的房間大快朵頤,他從小就愛吃,以前在昭國王府裡的時候,府中的酒食作匠換着花樣兒的給他做點心吃,蘭松野也從不拘着他,任他随意吃喝,他那點兒月例銀子若是抵了飯錢,怕是一個子兒都剩不下。
樓東月看着燕識歸一副如同從未嘗過肉味的模樣,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頭頂:“诶,慢點兒吃,讓外人瞧見還以為主子苛待你了。”
燕識歸嘴裡塞的滿滿當當,說話隻能聽清個大概:“不是……是咱們自己做的飯太難吃了。”
這倒是,往常他們在自己的府裡,光是膳房裡的铛頭師傅就好幾位,燕識歸被他們養的嘴刁,吃飽後還能再舔舔盤子,來了這兒後别說舔盤子了,拿筷子都有些不情不願的。
樓東月一向将他當做自己親弟弟,平日裡一些事也時常讓着他,所以一桌子的菜他自己沒動幾口,幾乎都進了燕識歸的肚子。他說道:“咱們來晟京的時間尚短,眼下還不能太張揚,等過幾日主子纨绔的名聲傳開了,你怕是要天天都要到外頭去買吃食了。”
燕識歸巴不得呢,他嘴裡塞着肉,笑嘻嘻道:“好呀!”
轉眼就到了冬至,宮裡的茶酒司一早便安排了中人前來質館迎候,蘭松野一聽說宮裡來人接他們,自是不會讓人久等,急匆匆的出了門,讓對方領着入宮去了。
剛來晟京入宮的時候,蘭松野沒仔細瞧瞧晟國的這幾個皇子,今日倒是個契機,若能尋到一人樂意相助自己奪回太子之位,也不枉費他親入虎穴來此當質子了。
興許是晟國有意羞辱,或者壓根沒将他放在眼裡,蘭松野被安排在一個不甚起眼的位置,如此倒正合了他的意。
眼看着陸陸續續又到了許多重臣,他們三五個湊到一處議論國事,期間不乏蔑視的眼神掃過蘭松野,蘭松野隻當沒看見,宴席還沒開始呢,桌上的果子糕點已被他吃了一小半兒。
聽說負責此次宴會飲食的,除了四司六局之外,還有負責禦膳的太官局,蘭松野嘗了幾口櫻桃煎,又嘗了幾口群仙羹,剛要對樓燕二人誇贊一句這宮裡的手藝确實比外面好很多,就聽見廳堂中一陣吵鬧,幾乎在座的所有大臣都起身行禮。蘭松野循聲望去,見一人前呼後擁的走了進來,這排場,想必除了晟國太子梅境和之外,沒有别人敢這般張揚了。
跟在太子身後的還有二皇子梅枕霜、三皇子梅隐霜、五皇子梅擎霜,估計後面三位早早的便到這殿外了,隻是一直等着太子故而在外候了許久。
樓東月眼見四下無人注意他們,壓低了聲音道:“主子,您看這幾個皇子,哪個能入的了您的眼?”
蘭松野轉頭看向他,古怪的笑了笑:“聽你這話怎麼像是給我選妃來了?”
樓東月并沒覺得自己的話有歧義,剛要開口回應,就聽蘭松野徐徐道:“這太子一看就是個蠢笨的貨色,估計是其母親身份尊貴,又加之生的早,才得了太子之位。”
樓東月與燕識歸一起望去,确實覺得他們主子說的十分中肯,太子梅境和單看長相就透出幾分愚魯,遠沒有其他三個皇子生的龍章鳳資。而梅境和也正是因着母親是晟國皇後的緣故,才坐上了太子之位。
聽說晟帝盼這個兒子也是盼了多年,原本他們這一小輩都應取“霜”字為名,可晟帝對這個來之不易的長子十分寵愛,便破例為其取了“境和”這麼個名字,意為國境平甯,永保天命之意。
蘭松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境和……呵,這晟帝選太子的眼光倒是與我父皇一樣,都愛選最不成器的那個。”
他們與旁人離的遠,再加之蘭松野的聲音很小,這句話原本是不會有人聽到的,可偏偏他話音剛落的時候,殿内人群中有一人的目光掃過他們,帶着幾分散漫不羁的谑笑和深邃難測的探究。
蘭松野心中不知為何,突然生出幾分警惕之感,就像是林中虎豹嗅到了同類的危險氣息,他尋着感覺望去,而後不動聲色的對那人微微颔首,仍舊帶着一副讨好的笑意,随即佯裝無事發生一般挪開了目光。
呵,這質子,還挺會裝的。
梅擎霜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