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吓了一個激靈,他猛地被驚醒,驚疑道:“方才是什麼聲音?”
梅擎霜見他如驚弓之鳥一般,不禁覺得好笑:“好像是雞叫,怎麼,昨日沒将那兩隻雞賣掉麼?”
蘭松野覺得自己見了鬼,一臉的悚然:“賣了啊,我親眼看着管家拎出去,又見他空手回來的。”
梅擎霜将兩手枕在腦後,悠哉道:“噢,那興許是他們自己又順着路找回來了吧。”
蘭松野坐起身看着他,就差将荒唐兩字寫在臉上了:“别胡說,不可能。”
梅擎霜存心逗他:“有些家禽就是認得回家的路,你不信也是事實。”他又細細聽了聽外頭的啼鳴聲,而後煞有介事道:“你聽,叫聲都與前幾日一樣,可見就是那兩隻雞自己回來了。”
蘭松野覺得十分邪門:“你在唬我吧?雞叫聲都一樣,如何斷定這兩隻雞就是先前那兩隻!”
梅擎霜一臉等着看戲的表情:“那你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蘭松野才不肯出被窩,他煩躁的拽過被子捂住腦袋,順勢踢了梅擎霜的小腿一下:“我不想動,你去看看。”
梅擎霜翻了個身背對着他,閑适道:“我也不想動,我又不介意府裡多了兩隻雞。”
蘭松野咬牙切齒:“你去不去!”
梅擎霜轉過頭,促狹道:“怎麼,想威脅我?”
蘭松野故技重施,他伸出舌頭咬在齒間,目色兇狠的怒視着梅擎霜。
梅擎霜哭笑不得:“你畢竟是個皇子,怎麼總學些無賴行徑?”
蘭松野眼神一橫,含混不清的“唔”了一聲:你去不去!
梅擎霜自然不信他會真的咬自己,但大冷天的想讓蘭松野走出去更不可能,于是妥協道:“好好好,我去瞧瞧。”
蘭松野一直看着他走出門去,才将舌頭縮回去。
等了一小會兒梅擎霜就回來了,蘭松野狐疑的問道:“能認得出是先前那兩隻麼?”
梅擎霜将外袍搭在衣桁上,搖了搖頭:“應當不是。”
蘭松野心下一松,心說這才對,雞怎麼可能找着路自己回來,然而這口氣還沒松到底呢,就聽得梅擎霜一邊掀開被褥上床,一邊說着:“我記得先前那兩隻雞沒有系紅綢。”
蘭松野面色一凝,他僵硬的轉了轉脖頸看向梅擎霜,語氣裡帶着點兒搖搖欲墜的破碎感:“什麼……紅綢?”
梅擎霜不明白他為何這幅神情,像是遭受雷擊被劈恍惚了一樣,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不發熱啊,怎麼了你這是?那兩隻雞都在鳳足的位置上系着紅綢,哪裡不對勁麼?”
蘭松野一動不動的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珠呆滞又空洞,有種心如死灰的絕望感:“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梅擎霜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蘭松野的臉,輕喚道:“蘭松野?小狐狸?怎麼了?”
蘭松野的眼睛蓦然一轉,像是失魂症人突然回神了一樣,他看着梅擎霜,嘴唇嗫嚅了兩下,卻什麼也沒說出來,最後身子像是無力支撐一般,一頭就紮進了梅擎霜懷裡。
梅擎霜忍俊不禁,他摟着蘭松野揶揄道:“瞧你這點兒出息,兩隻雞就能将你吓成這個樣子,若實在不喜歡,今日再讓管家拎出去賣了便是。”
蘭松野蔫頭耷腦的趴在梅擎霜懷裡,本來舒舒服服的一個懶覺就這麼被打斷,且發現這兩隻雞居然認得回家的路,此事搞得他心情十分哀婉。
蘭松野在梅擎霜的肩窩上蹭了蹭,同他商議道:“賣了解決不了問題,挑個日子将它兩個炖了吧。”
他平日裡在府裡都是一副威風八面的樣子,梅擎霜難得見他如此失魂落魄,不由得想多逗他一會兒,便吓唬道:“不成,你将它兩個送出去,它們都能自己找回來,若是吃了它們,那這怨氣不得籠罩在府上終年不散麼。”
蘭松野覺得這話有恫疑虛喝之嫌,但是這兩隻雞本身就讓他覺得很邪性,若真的炖了……蘭松野打了個哆嗦,他還真有點兒犯怵。
“我不管,我不睡懶覺,一整天都萎靡不振,你想辦法,不然我就回質館。”
“回質館?”
“對!”蘭松野覺得自己這招以退為進實在是高明,他推開梅擎霜的懷抱,自己裹着被子側躺下,幽怨道:“送出去解決不了問題,吃又不讓吃,我若在你府上連個懶覺都睡不得,繼續住下去也沒意思,倒不如回質館。”他說完這話就豎起耳朵,等着梅擎霜的反應。
梅擎霜沒應聲,蘭松野以為他在苦想對策,良久後,才聽得他嗟歎道:“好吧。”
蘭松野喜不自勝的一笑,他就知道梅擎霜不會苦了自己。
狐狸興奮地坐起身,對梅擎霜道:“怎麼着?炖湯還是烤了?”
梅擎霜看着他,少傾後才一臉認真的開口:“質館冷,你回去别凍着自己,若是想我了,便去山橫晚,讓寒漪瑾派馬車将你送來。”
蘭松野的笑意瞬間凝固在臉上,房間裡有種尴尬的安靜,兩人相顧無言,片刻後,蘭松野突然掀開被子起身下床,氣咻咻的就開始翻找東西。
梅擎霜悠然自得的看着他做戲,還十分捧場的問上一句:“你要做什麼?”
蘭松野倒是有問必答:“收拾行李,這就回質館。”
“噢,”梅擎霜慢條斯理的将他扔下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裡頭暖融融的,舒服的讓他籲歎了一聲:“走的時候問管家要些銀子,在外頭不比在府裡,吃穿用度切莫委屈了自己。”
“好!好!”蘭松野簡直氣笑了。梅擎霜這反應與蘭松野預想的大相徑庭,自己将自己架的這麼高,他若不給個台階,難不成還真要回那四下漏風的質館受凍不成?
肯定使不得啊!
心念電轉之際,蘭松野十分迅速的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他審視着梅擎霜,笃定道:“你不對勁!”
這又要作什麼妖?梅擎霜順着他的話問道:“我哪裡不對勁了?”
蘭松野抱臂靠近,語氣危險道:“你不攔着我就很不對勁。”他端詳着梅擎霜,眯了眯眼睛诘問道:“你是不是在外頭有别的狐狸了?”
什……什麼?
梅擎霜還不等從這荒謬的話中回過神來,就見蘭松野自然而然的重新爬上床來,一手拽過自己身上的被子重新躺下,嘴裡嘟囔着:“想讓我走你好與他人親親熱熱對吧,我偏不如你的願!”
梅擎霜失笑:“你這都說什麼亂七八糟的。”
蘭松野白了他一眼,而後翻過身去,賭氣似的說道:“要趕我走,想都别想。”
梅擎霜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給自己找台階下的,他無奈的躺下,見一旁的狐狸将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一副不會輕易搭理他的架勢,便想了想,試探道:“昨天的雞湯好喝麼?”
狐狸動了動耳朵,防備有所松動:“好喝。”
梅擎霜若有所思:“噢……”
蘭松野一直豎着耳朵等他繼續往下說,誰知等了半晌也沒聽見他再開口,疑心之下翻過身想要偷瞧,結果就見梅擎霜一臉“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看着自己。
蘭松野知道自己上套了也不慚赧,他理直氣壯道:“到底怎麼處理那兩隻雞?”
梅擎霜掀開他被褥的一角,然後順勢躺進去:“這兩隻雞說不準已經成精了,吃不得,我親自派人将它們送走,送的遠遠地,保證它們不會再找回來。”
這話蘭松野愛聽,他壓下自己嘴角浮起的笑意,“不情不願”的說了聲:“行吧,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