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唯空被送回府中休養,太醫說他撞的那一下雖然不輕,好在被左右拉扯了幾下減緩了力道,未傷及根本,隻需靜養幾日便可,隻不過這段日子少不得會有頭暈目眩、疼痛惡心之感,因此不宜走動太多。
言下之意便是讓他在府中待着,查案之事連想都别想了。
劉君清自然明白,他親自拿着太醫開的藥方抓了藥,送到了郭唯空府上。
郭唯空悠悠轉醒,正由夫人陪在一旁照顧,劉君清進去後依禮喊了聲“嫂夫人”,郭夫人點了點頭,見他二人似有要事商談,自己留在此處恐不方便,于是叮囑了郭唯空幾句,又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這才起身帶着丫鬟出去。
待其他人走後,劉君清驚魂不定道:“郭大人啊郭大人,您今日可吓死下官了。”
郭唯空笑了笑,語氣還有幾分虛弱:“是郭某一時激動,讓劉大人見笑了。”
“唉……”劉君清歎了口氣,面色沉痛道:“此事不怪你,是太子吉網羅鉗,換做誰也不免憤恨。”
若說今日之前他們還覺得這樁案子疑點重重,那麼今日太子在魏阙之上鬧的這麼一出,則更加讓兩人确定,此案并不像表面上顯露的這麼簡單。
太子今日無端揣度,如此針對郭唯空,就像是阻攔他繼續往下查案似的。
又加之在各種疑點尚未理清之前,他便急于定大皇子和南将軍的罪,既然現在所有疑點都指向蘭松野三人,如果他真的有不赦之罪,那陛下降旨将他們發落也是早晚的事,太子又何需急在這一時?甚至将皇後都牽扯進來了,其誅除異己的心思如此明顯,是否代表着這軍饷被劫案,其實另有隐情?
況且自從太子插手此案之後,這案子就進行的異常順利,他們找了數日都不曾找到的軍饷,突然就出現在了大皇子府上,而且是天降大火,仿佛這場火就是來幫他們查案的一樣,種種巧合,怎能不讓人生疑?
郭唯空雖然受傷,腦中卻忍不住多思多慮,他将所有細節和端倪都梳理了一遍,甚至腦袋都為此隐隐作痛,但查案多年的警覺性還是在提醒他太子行為太過異常。
郭唯空皺眉沉思半晌,而後突然猜得了一點,就仿佛周身迷霧被風吹散了一角,讓他有種撥雲見日的感覺,隻聽他喃喃道:“或許,此案從一開始就是我們想錯了。”
房間中隻有他二人,劉君清聽了這話後不解其意的問道:“郭大人,何出此言?”
郭唯空心中有一個大膽的猜測,但沒有實證,因此也不敢宣之于口,隻能隐晦的對劉君清道:“太子今日在朝堂上将矛頭引向皇後,陛下就一定會派人搜查審問,劉大人細想,後宮之中,誰最有可能借此機會對皇後落井下石?”
這個問題還用想麼,劉君清脫口而出:“自然是太子母妃葉……”
劉君清說到一半突然怔住,此案所有人證物證、細節線索在他腦海中如走馬燈一樣倏忽閃過,仿天光破雲一般,讓他窺見了隐藏在雲層之後的詭谲。
他突然明白了郭唯空的話暗指何意,遂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顫聲道:“難道……難道這……此案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陰謀?”
一個針對大皇子、南将軍和皇後娘娘所設下的陰謀,而目的就是為了鏟除朝中威脅,從此高枕無憂?
劉君清還有幾分恍惚,他一時難以接受:“可……可他已經貴為一國儲君,大皇子向來不被重視,他為何還要大費周章,設計這麼一出戲?”
“劉大人,”郭唯空倚在床上,他額上的傷口透過紗布隐隐洇出血迹,更襯的他整個人面色發白:“這隻是你我的猜測罷了,若要證實,還需你私下查訪。”
“先從大皇子府上失火的原因開始查起,這場火來的太蹊跷了,恐怕不是廚房走水那麼簡單。”
經他這麼一提醒,劉君清也想起了幾處不對勁的地方:“郭大人,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讓人拿着劫匪的畫像去街市上找人辨認,後來是被那個叫周貴的茶水攤老闆認出來的?”
郭唯空點了點頭:“是,怎麼了?”
劉君清一邊回憶一邊皺眉道:“後來差役帶着周貴前去辨屍,事後差役曾對我提過一次,說周貴面對那些屍體,似有惡心不适之感,據他自己解釋,是因為多年不在軍中,所以乍一見到此番場景便有些不适應,但若是按照你我二人的思路反推過去,此人會不會根本就不曾參過軍?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讓我們查到仁武軍,所以安排了這麼一個人,混淆視聽?”
如果真的是太子故布疑陣,引着他們去查南重阙和蘭松野,那先前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點,似乎一下子就清楚又合理了。
劉君清這麼一說,郭唯空也覺得可疑,先前他們隻是依照往日辦案的經驗來調查此事,身邊的諸多破綻他們未曾察覺,是因為隻緣身在此山中的緣故,而如今若是跳出這樁案子、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所有真相便慢慢浮出水面了。
郭唯空隐隐有些激動,說話的力氣都比方才恢複了幾分:“對,很有可能,所以咱們現在查這樁案子,不能隻查大皇子和南将軍,而是要連東宮一起查!”
“連東宮一起查?”劉君清面帶難色:“這恐怕沒那麼容易啊。”
郭唯空解釋說:“自然不能明着查,而是要暗中進行。”
如果此事真的是太子一手謀劃,那他們查到的線索,應當有大半都是假的,因此那些人證的話就未必可信。
就比如那周貴,如果他不是仁武軍,那他會是什麼人?又為何會有仁武軍的兵籍?如果周貴的身份是假的,那是否意味着,兵部也受人指使,僞造兵籍,摻和進了這樁案子裡?
這些事越想越讓人覺得心驚,若是連兵部都投效東宮,那朝中還有多少人是太子的心腹,又有多少人是真的為陛下、為昭國盡忠?
劉君清有些明白了:“郭大人的意思是,瞞着東宮,再派人查一查那周貴的身份?”
郭唯空微微颔首:“對。如果他的身份有假,那就能證明,此案從一開始便是咱們分析錯了,是有人故意讓我們懷疑南将軍的。”
“好,下官明白了。”時間緊急,十日之期所剩不多,劉君清不敢耽擱下去,便道:“我這就回刑部吩咐下去,讓差役分頭行事,若是查到了什麼端倪,再來與郭大人詳談。”
郭唯空疲憊的點了點頭:“好。有勞劉大人了。”
劉君清對他抱拳行禮,遂轉身急匆匆的離開了。
四方館。
曲皓星提着兩個大食盒從外頭回來,一進了梅擎霜的房間,便将他今日看到的事禀告給了梅擎霜。
“殿下,刑部那郭大人散朝後,是被人架着回府的,後來巡案禦史劉君清去醫館抓了藥給他,屬下打聽過了,那藥是治外傷的。”
顔松落想不通,納悶兒道:“去上朝還能把自己傷着?那在他們昭國當官也太危險了。”
梅擎霜隻稍稍思索了一會兒,便問道:“劉君清呢?他現在在幹什麼?”
曲皓星回道:“劉君清從郭大人府上離開後,徑直去了刑部,想來這案子還是由他繼續查,隻不過這刑部沒有咱們的人,因此裡頭的消息屬下探聽不到。”
“嗯,先不用管他了,郭唯空任刑部尚書這麼多年,不可能連這點兒直覺都沒有,他應當已經開始懷疑蘭鶴詩了,自會讓人重新調查此案線索。”梅擎霜吩咐道:“江吟時、顔松落。”
“屬下在!”
“你們這幾日找到那個叫周貴的盯緊了,一旦見到刑部的人要重新将他帶回刑部審問,便作勢滅他的口,不必真的将人弄死,吓吓他就行。”
兩人異口同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