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重阙上前将他扶正了:“沒事兒吧?”
怎麼能沒事兒啊,裡面那兩人說不定正纏在一起翻來覆去的滾呢,一會兒南将軍若是進去瞧見了,這一院子的人,不都得命喪今晚麼,燕識歸吓得面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南重阙見他面色有異,擔心的問了句:“怎麼了,燕小子吓傻了?”
“噢……他……他怕高。”樓東月絞盡腦汁找補了這麼一句。
南重阙怪異的瞅了他一眼:“怕高?”他擡頭瞅了瞅,嗤道:“就這房頂,還趕不上這小子小時候掏鳥蛋的樹高呢,你說他怕高?”
“啊……”樓東月表情僵硬的點了點頭:“他這不是……才反應過來自己怕高麼……”
“才……”南重阙又好氣又好笑:“拿老夫尋樂子是不是?這麼些年了才反應過來,那他也太遲鈍了。”
樓東月暗戳戳的擰了一下燕識歸,後者呆愣楞的點了點頭:“啊,可不是才知道麼……”
“啊?”南重阙覺得他倆人很怪,但又說不上來怪在哪兒,他轉頭看了看林懷故,一臉正經的問:“我怎麼覺得這倆人今日不對勁啊。”
林懷故扯開嘴角,如同被迫賣笑似的:“是麼?屬下沒覺得。”
南重阙鄙夷道:“你粗枝大葉的,能覺出來才怪。”
他今日來找蘭松野有正事,懶得跟這幾人再啰嗦,便打算繞開他們繼續往前走,樓東月忙阻止他:“将軍留步。”
“怎麼了?”
林懷故和燕識歸都看着樓東月,等着看他如何應對,卻見樓東月嘴唇蠕動了幾下,最後一狠心将燕識歸推了出去:“他想與您切磋幾招。”
燕識歸當時覺得自己都靈魂出竅了。
“是麼?”南重阙大笑着拍了拍燕識歸的肩:“燕小子好大的膽識啊,等我與松野談完事情,就陪你過兩招。”
膽識?大膽?還是打死?燕識歸恍恍惚惚渾渾噩噩,南重阙的話如同變了調的魔音萦繞進他耳中:兩招?打兩招?他……他要屈打成招?
屈打成招?打我麼?“呵……呵……”燕識歸隻覺的頭重腳輕,結果兩眼一閉,當場就栽過去了。
“诶……”南重阙一手撈着他的胳膊:“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好好地?”
樓東月上前将燕識歸接過,一臉正經的回答:“他真的怕高,沒騙您。”
南重阙隻覺得稀奇,“啧啧”兩聲:“那就回房歇着吧,讓懷故守在外頭就行。”
樓東月巴不得躲遠點兒呢,他内心謝天謝地,嘴上恭恭敬敬:“是”,随後架着燕識歸就退回房間去了。
林懷故一個勁兒的瞪他,臉上寫的全是“我要跟你絕交”這六個大字。
好在蘭松野自己出來了。
他像是聽見動靜一樣,此刻正穿戴整齊,面色如常的推門走出:“咦,舅舅?您怎麼過來了?”瞧着乖巧又安分。
南重阙不知道屋裡方才有過怎樣心驚肉跳的生死時速,他擡腳就往裡走:“噢,來與你商議商議去北狄的事情,還有,我聽說你今日去了一趟皇家寺廟,你什麼時候……”
南重阙的話突然頓住,因為他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也在房間裡。
梅擎霜笑的謙恭有禮:“南将軍。”
“啊,睿王啊。”南重阙轉頭看向蘭松野,眼神中明晃晃的顯露出“他怎麼會在這兒”的意思。
蘭松野面不改色的扯謊:“噢,舅舅,睿王殿下也是來同我商議此事的,既然今日你二人都在,那便一起合計。”
“噢……”南重阙不疑有他,自己先坐下了:“行,那就一起商議吧。”反正他幫着蘭松野鏟除了蘭鶴詩,有些事兒,倒也不用避着他。
見他沒起疑,蘭松野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今晚再想同梅擎霜耳鬓厮磨,恐怕隻能等到下半夜了,于是蘭松野決意快些商讨,然後早些将南重阙送走。
“我今日來找你,是不放心一個人。”南重阙面色有幾分凝重。
蘭松野心裡清楚的很:“舅舅是怕蘭鶴詩會趁我離開的時候,再生事端?”
“對,你要去北狄,我不攔着,但是蘭鶴詩,必須死。”南重阙是武将,就算坐在那兒不開口,周身也有股震懾人的殺伐氣,隻要一提起生死之事,他那冷冽模樣,就更證實了這位将軍即便面對屍山血海也絲毫不皺眉的狠和勇。
蘭松野和梅擎霜先前也想到了此事,不過他們沒想的這麼深,蘭松野的原意,是找人看着他就行了,畢竟人已經在宗正寺關着了,而他的枝黨也一一下獄,如今朝中官員都識趣的很,巴不得離蘭鶴詩這三個字遠點,生怕與他扯上一絲的關系就要受其牽累,所以蘭鶴詩已經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南重阙卻不同意他的想法,蘭鶴詩畢竟在朝中多年,培植了不少勢力,根基深厚,現在看似以前與他有過往來的人都安安分分的,可說不準哪一日就要故态複萌,他們廢了好大的力氣才将人扳倒,難道要放任将來某天變生肘腋麼?
如果蘭鶴詩在宗正寺得到了消息,知道蘭松野離京一事,難說他會不會趁機發難。到時候隻剩南煙袅一人在京,她要如何應對?
梅擎霜沉吟道:“南将軍說的也不無道理。”
梅枕霜與梅境和在宗正寺策劃謀反一事才過去沒幾個月,雖說那是因為常安錦與北狄有關系,梅境和才敢聽信梅枕霜的诓騙,借勢謀劃了該案,但難保身陷囹圄的蘭鶴詩,不會背水一戰。
蘭鶴詩一向戀棧,如果他真的趁着蘭松野和南重阙不在京的時候惹出些事端,蘭松野遠在北狄鞭長莫及,到時候就麻煩了。
見蘭松野還在思索,梅擎霜就将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當日你回京的時候,蘭鶴詩對你狠下殺手,毫不留情,依我看,如今你倒也不用顧念什麼手足情誼。”
蘭松野跟他之間才沒什麼所謂的“手足之情”可言,他猶豫是因為沒想好怎麼處置蘭鶴詩:“可是怎麼讓他死,才能不讓人起疑?”
南重阙有個法子,剛想開口,梅擎霜卻先說話了:“你若是信得過我,此事便交由我去辦。”
南重阙一怔:這睿王,這麼……熱心麼?
蘭松野咧開嘴一笑:“好啊,自然信得過你。”
南重阙又是一怔:這小子連問都不問,就這麼信任這個梅擎霜?
“那個……你們……”南重阙不知該怎麼問:“關系挺好啊……”
那自然是好啊,夜夜都糾纏在一起呢,蘭松野不敢說實話,隻能将他在晟京那點兒事告知一二:“噢,我在晟京的時候,幫睿王鏟除了他三個兄長,還有他那個仇人母後,如今那四個人死的就剩一個了。”
“是,”梅擎霜倒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就承認了:“晚輩心中感激大皇子,來到貴寶地,自然也樂意盡全力相報。”
“是麼……”見他二人面色坦蕩,不像是有所欺瞞的樣子,南重阙覺得可能是自己出了錯覺,蘭松野性子讨人喜歡,就算到異國為質也能交着朋友,實在再正常不過了。他壓下心中那股子怪異感:“那睿王殿下打算如何安排此事?”
梅擎霜先在心中将自己的謀劃大緻想了一遍,覺得沒什麼纰漏,才緩緩道出:
“數日前我已經傳信于父皇,請求父皇派兵支援北狄,算算時間,如今朝中應該已經在準備糧秣、并從邊境挑選将士了,我會讓他們行軍到與貴國和北狄交界的邊徼之處,到時候大軍壓境,誰也難猜我晟國軍隊是準備進攻昭國,還是讨伐北狄。
至于蘭鶴詩麼,就讓攣鞮貞元動手去殺,隻要他殺了蘭鶴詩并擄走大皇子逃回北狄,昭帝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發兵薄伐,如此,蘭鶴詩身死和蘭松野離京一事,便順理成章了。”
南重阙沒聽明白:“可攣鞮貞元為何要殺蘭鶴詩?沒理由啊?”
蘭松野給南重阙倒了杯茶:“因為晟國要讨伐北狄啊。”
南重阙往日銳利的眼睛中滿是疑惑,他還是沒聽懂。
蘭松野遂解釋給他聽:“睿王方才不是說了麼,讓晟國的軍隊屯紮在三國的交界之處,既如此,那晟國便有一半的可能,是要征讨北狄,可現在北狄土崩魚爛,皇室内部無暇應對,攣鞮貞元救國心切,便想着驅虎吞狼,殺了一個蘭鶴詩,逼昭國出兵對付晟國。到時候兩軍在三國交界處交戰,不管誰輸誰赢,都先傷了元氣,對北狄的威脅不就大大削弱了。”
當然,上面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晟國的軍隊不會進攻北狄,但有這麼個由頭,後面的一切就十分合理了。
“噢……”南重阙恍然大悟,可轉念他又覺得此事有些冒險:“那攣鞮貞元會乖乖按照計劃行事麼?”
蘭松野“哈”的一聲笑了:“他可以不聽啊,借兵一事也就沒得商量了。”
“噢……”南重阙緩緩點頭,他的目光在兩人中間流轉,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倆人湊在一處,頗有那麼幾分狼狽為奸、一丘之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