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擎霜閉上眼睛裝死,說出來的話頗有幾分看破紅塵的意味:“放過我吧,就當我不能人道了。”
本以為蘭松野聽了這話能消停一晚。沒料想他更興奮了,甚至兩眼放光:“真的?!大喜事啊,你不能人道,我能啊!”說罷就猴急的去解梅擎霜的衣衫:“乖,今晚我疼你,放心,我會着呢。”
怎麼還惦記着這事兒呢!這迫不及待的模樣,像是三年不知肉味似的。梅擎霜耐不住他這一而再再而三的撩撥,終于翻身将蘭松野壓住了,蘭松野大概是故意的,他仰頭舔了舔梅擎霜的唇角,說出來的話勾着人的心魄,連氣聲都仿佛沾了蜜水凝出的水霧一般,甜膩膩的粘人:“你說你瘋,總要讓我見識見識才好,清心寡欲的算哪門子瘋。”
梅擎霜眸色幽暗了幾分,他禁锢着蘭松野,變成了一隻發狂的獸。
攣鞮貞元終是答應了梅擎霜提出的法子。
與其說是答應了,倒不如說是被逼的無路可走,隻能硬着頭皮去做。
于是等晟國軍隊駐紮到了三國交界處之後,梅擎霜便示意攣鞮貞元,可以動手了。
他要刺殺蘭鶴詩,少不得要蘭松野籌謀接應掩護,他沒安排别人,而是自己親自去了一趟宗正寺,找宗正寺卿周大人。
就是當日在宮門外,花一百五十兩買了淨瓶的那個周大人。
他今日在官廨處理一些庶務,正埋頭于故紙堆,忙得擡不起頭。
外頭有守衛來報:“周大人,大皇子來了。”
周大人一愣:“大皇子?他來找本官?”
“是。”
“可有說是什麼事?”
對方搖了搖頭:“未曾。”
周大人聞言很是納悶兒,怪了,我與大皇子素無交集,好端端的,他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是後悔将那淨瓶低價賣給我了?
周大人猜不透蘭松野的來意,但也不能讓大皇子久等,便讓人領路,自己出去親迎。
“大皇子怎麼來了?下官……”蘭松野站在樹下躲着日頭,見周大人滿面假笑的迎上前來,直接擡腳就往裡走:“外頭曬,走走走,去裡面說。”
“诶……”周大人剛走到一半兒的身形隻得跟着蘭松野轉身,嘴裡還應着:“好,好。”
若是在官員府上,這屋内就能備些冰塊驅散些熱意,但此處是公廨,沒那麼奢侈的條件,僅隔着一道屋牆,門裡門外的溫度沒差多少,蘭松野不喜歡這麼熱的天氣,他覺得自己熱的像條狗,比狗稍微強一點兒——狗耐不住高溫總要吐舌頭,他在人前,勉強忍住了。
還是回去對着梅擎霜再吐吧。
“大皇子大駕光臨,所為何事啊?”
“有件小事,煩勞周大人通融通融。”
周大人吓得拱手行禮:“不敢當不敢當,大皇子這麼說豈不是折煞下官了,有何要事,大皇子盡管直言便是。”
“那我就直說了,我要見蘭鶴詩,煩請周大人帶路。”
“啊?見廢太子?”周大人看着蘭松野,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敢問大皇子可有陛下手谕?若是沒有……”說到一半兒,他便面帶難色的笑了笑,那意思不言而喻。
昭帝當時廢太子的時候,在旨意裡說的很清楚,蘭鶴詩禁足于宗正寺,任何人無旨不得探望。
蘭松野一聳肩:“我若是有父皇手谕,哪還用得着私下請周大人通融。”
“這……”周大人幹笑了兩聲,委婉的拒絕了:“大皇子若是一定要見廢太子,何不先向陛下請了俞旨再來,我們這些做臣下的,自然不會違逆君主。”
言外之意,昭帝既然有旨,不讓人探望蘭鶴詩,那麼哪怕你是天潢貴胄也不行。
蘭松野兩手攏在袖子裡,面色複雜的說了句:“不行,父皇不會同意我見他的。”
陛下不能同意,難道我就有這權利了?周大人心道這大皇子可真是胡鬧,今日這一出,到底是不懂規矩還是故意難為人來了。自己今日忙得很,趕緊打發人走算了:“大皇子不試試怎麼知道呢,眼下時辰尚早,您入宮一趟還來得及,正巧下官今日也還有事尚未處理完,我就在此等着大皇子,在您回來之前,絕不離開。”
“不是……我……”蘭松野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我這是私事,用不着去打擾父皇。我就問一句話,問完我就走。”
周大人體面又倔性的笑了笑,雖然顯得謙恭,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大皇子說笑了,不管是公事私事,這上頭,可都有聖旨在呢,微臣一介小官,實在不敢越權啊。”
這屋裡就他二人,蘭松野攏着袖子湊近了,賊兮兮的:“哎呀周大人,您身居樞要,這件小事兒,隻要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了,不必弄得這麼麻煩。”
仿佛是嫌兩人靠的近了太熱,周大人微微退後了兩步,樂呵呵的笑着,既不得罪,也不破例,官場油滑之色盡顯。
蘭松野急了:“周大人,您要是這樣,那我可就進宮了啊!”
周大人巴不得呢:“那下官送送大皇子。”
“行,”蘭松野擡起一隻手扇着風,一邊走一邊慢悠悠的說:“順便跟父皇提一提我送給周大人的那隻淨瓶。”
“送……”周大人心頭一凜,跟在他身後幹笑着提醒:“大皇子莫不是貴人事忙,記錯了?那淨瓶分明是下官花銀子買來的。有其它同僚能作證呢。”
蘭松野嗤了一聲:“周大人,那隻淨瓶是您花多少銀子買的來着?”
周大人落地有聲:“一百五十兩。”
蘭松野微微側首乜了他一眼:“那您知道那隻淨瓶值多少銀子麼?”
他當然知道,便是五百兩,也有人能狠狠心咬牙買下來。周大人呵呵一笑,裝傻充愣,沒說話。
現在再想問我要銀子?晚了!
蘭松野卻好似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放心,那事兒已經過去許多日了,沒有交易過後,再問您要銀子的道理。”
周大人點頭稱是,隻是他心裡那口氣還沒松到底,就聽蘭松野不疾不徐的說道:“但是一隻價值不菲的淨瓶,隻賣了區區一百五十兩銀子,若是父皇聽聞此事,不知會作何感想?”
外頭烈陽如火,周大人聽見這話後,還來不及細細琢磨,就好似當頭被潑了一盆冰水一樣,從頭寒到腳,他猛地停了下來,一步也走不動了。
是啊,昭帝會怎麼想?用千金之寶低價示好,他會不會覺得這是蘭松野拉攏朝臣的手段?昭帝會不會覺得,自己已經是蘭松野的枝黨了?
蘭松野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了,周大人想明白此中關竅之後,急急追上前去:“可……可是當日不止下官一人買了大皇子的東西,還有其它大人也買了,況且那日大皇子說的清楚明白,低價賣出,是為了趕緊還那二十萬兩的欠銀啊!”
蘭松野稀奇的笑了:“周大人,您這話說得不對吧,我若真的要還錢,自然是賣的價格越高越好,千百兩銀子不過是杯水車薪而已,我圖什麼?”
“可……”周大人急的跺腳,可你當日明明就是……
“而且……”蘭松野打斷他沒說完的話:“确實有其他人也買了我的東西,可就算父皇真的要查、要把這些人都逐一降罪,那又如何?”
周大人的呼吸凝滞了一瞬,神情也突然僵住了。是啊,那又如何,下面擠破頭想要往上升的官員多如恒河沙數,且每三年還有一次科舉,又能選出官員若幹,就算是将他們這些人全部黜落了,其職位馬上就會有新的官員署理,一國儲君都能說廢就廢,更何況區區的宗正寺卿呢。
軍饷一案中,跟廢太子有勾結的那些人剛剛獲罪,原兵部尚書就是最好的例子,兩道封條至今還貼在他的府門上,如今他府前的雜草都快長到小腿肚了那麼高了,不……不行……
周大人當機立斷,快走幾步就攔在了蘭松野身前:“大皇子……大皇子留步……”
蘭松野擡袖遮着擡眼,眯了眯眼睛不耐煩的問:“怎麼了?”
周大人已然換上了一副殷勤的笑意,主動為蘭松野遮去烈陽:“是下官招待不周,大皇子親臨宗正寺,起碼也要喝杯茶再回去。”
蘭松野擡手擋開他:“不用,我去宮裡喝。”
“诶……”這個時候他怎麼可能讓蘭松野走:“區區小事,何須煩擾聖聽呢。”
蘭松野斜着眼睛瞧他:“小事?”
周大人點頭賠笑:“小事,小事。”
蘭松野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少傾後,勉為其難的歎了口氣:“行吧,這麼熱的天兒,我也懶得動,那就在周大人這兒讨口茶喝吧。”
“大皇子客氣了。”周大人轉身就将蘭松野往裡請,待回到屋内之後,他沒急着去取鑰匙,反而先面色猶豫的開了口:“大皇子,今日這事,是下官鬥膽違抗皇命,日後……”
都是同朝為官的人,他這話裡的意思,蘭松野明白的很:“實話跟大人說,我來看廢太子啊,是因為……”蘭松野又瞅了瞅門外,确定沒人能聽見之後,他才壓低了聲音說道:“是因為我跟他的一個小妾有私……有、有情,結果他這一朝被廢,原先東宮的那些人也跟着受了池魚之殃,我這人呢,念舊,父皇親自下了旨意發落的人我雖然救不得,但那姑娘的親眷我卻得照拂一二。我今日來此,就是想問問他,可否知道那姑娘家裡人的情況的。”
啊?這……周大人的面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十分精彩,就算那姑娘是個小妾,那也能算作你的弟妹了,你身為皇子,怎可……怎可行這等聚麀之事!這不是荒唐麼!
周大人心裡一個勁兒的指責,面兒上也露出幾分鄙夷之色:“軍饷案所有獲罪之人都在刑部大牢關着呢,您怎麼不直接去刑部問那姑娘自己?”
當然不行了,蘭松野理直氣壯的:“那刑部大牢裡關着多少人啊,我要是去了,豈非所有人都知道了!”
“……”周大人嘴唇顫抖了一下,沒說話,他也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
蘭松野用手背拍了拍周大人的肚子,靠近了說:“如今我已經與周大人推心置腹,大人就無需有什麼顧慮了吧。”
意思是我将自己的秘密告訴你,至于你私自讓我見蘭鶴詩的事兒,我也絕對守口如瓶,一定爛在肚子裡。
周大人為官多年,豈能連這話都聽不明白,他與蘭松野難得默契,沉聲歎了句“好吧”,就拿着鑰匙,親自帶蘭松野去見蘭鶴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