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段時間的仔細觀察,我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推論:空谷幽蘭女士肯定當過護士,不是護工也不是醫生。
不過很顯然,她現在應該已經不是護士了。因為我在這荒山上已經住了這麼久了,除了見她去礦鎮上買過一次我的書以外,再沒見過她出門,所以她肯定是已經不上班了。
那麼,空谷幽蘭女士為什麼不再當護士了呢?退休了?看起來她應該不到50歲還不到退休的年紀。那是辭職了?可是經過這幾年疫情,護士這個職業已經越來越受人尊敬,據說待遇也比以往有所提高,再說當護士拿鐵飯碗,總比在隐居在這荒山上好吧?所以我想她也應該不是辭職這麼簡單。
那麼,之所以空谷幽蘭女士不再當護士了,隻有一個理由——一定是因為她瘋得太厲害了。很顯然,空谷幽蘭女士的行為、思維都不太正常,這一點連我這個成日裡昏睡不醒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那麼醫院的領導們更能一眼就看出來了。
所以,她一定是被醫院開除了!
你們别以為我說她瘋是我在惡意抹黑她,我說她不正常絕對不是空穴來風的胡言亂語,你隻要想想這個瘋女人在大雪即将封山的時候費勁巴拉的把我從撞毀的車裡拽出來,可是既沒打110也沒打120,反而将我藏到了她這個地處荒山的家裡,接着又是給我紮針,又是給我濫用抗生素,還給我喂了不知道多少噸不知名的止疼藥,甚至差點兒把我弄挂了,卻依然不肯把我送到醫院裡,你就知道她有多瘋了。
我敢肯定,空谷幽蘭女士沒有把我在這兒的事告訴任何人,雖然她在這期間曾經去過一次礦鎮,但我相信她絕對不會和任何人說她撿着個作家的事兒。
如果空谷幽蘭女士到現在還沒有告訴别人我在這兒,那麼就表示她并不打算讓人知道我在這兒了——我的邏輯沒問題吧?
但是你不妨這麼假設一下:如果空谷幽蘭女士從車裡拖出來的是某個送貨的快遞小哥,她還會這麼做嗎?她還會把人家藏在荒山上又是紮針又是喂藥嗎?不,我想她不會的,她并不是一個熱心的人。
所以,空谷幽蘭女士之所以會囚禁我,隻因為我是鄭撼,而她——
“她是我的榜一大姐。”我喃喃的念叨着,又用胳膊遮住了眼睛。
在黑暗中我又想起了一件令人難過的往事:小時候,我媽帶我去動物園看老虎。按照動物園介紹牌上的文字和圖片看,居住在“獅虎山”的本該是威風凜凜的華南虎,可是現實卻并不是這樣的:那裡隻有一條瘦到跟闆凳一樣窄而且脫毛嚴重的老虎,和圖片上的形象完全不一樣,它被圈在光秃秃的石頭山溝裡,半死不活卧在那裡的喘着粗氣,一動也不動。一想到這個百獸之王有一天會老死在它的牢籠裡,再也回不到它的老家、再也見不着它的媽媽,我便不由得哭了起來。後來我媽給我買了冰淇淋,我暫時不哭了。可是吃完冰淇淋之後我又想起了那隻奄奄一息的老虎,于是又開始大哭。最後我媽隻好帶我回家而沒有再去看别的動物,路上她還略帶得意的笑話我,說我多愁善感,跟個愛哭的小姑娘一樣,和她小時候簡直一模一樣。
那隻瘦到脫相的老虎那棕色條紋的皮毛,它那眼神……
想着那隻老虎,我的腿又開始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