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它,而是把“Y”和“T”的鍵盤帽扔進了垃圾筒裡。
“現在該怎麼辦?”我的仆人問我。
我依舊沒有理它。不過我當然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手寫,這就是下一步了。
但不是現在。雖然幾秒鐘前我還一心想要奮筆疾書,急着讓喬若蘭逃離險境,但是突然間我覺得身心俱疲了。
明天吧。
這破電腦用起來太不順手了,況且我還少了一根手指。所以明天我會用手寫的方法繼續寫作的。
“操他媽的手寫,去跟你的老闆抱怨啊!撼撼!”我那個暴躁的仆人竟然發起瘋來了。
不,我絕不會按它說的去做的,因為空谷幽蘭女士的天威實在太難以預測了。
我聽着割草機一成不變的“嗡嗡”聲,看着遠處空谷幽蘭女士的影子。可是一想到空谷幽蘭女士的反複無常,我的腦海中便又浮現出斧頭揚起落下的畫面,以及她那張濺滿鮮血、宛若死屍的面孔。那回憶如此清晰,空谷幽蘭女士說過的每個字、我哀号的每句話、斧頭從切斷的骨頭上拔離的尖聲,以及牆面上的噴血……一切都曆曆在目。
我跟之前一樣,習慣性的試圖封鎖這段記,卻發現為時已晚 。
因為寫《出走》,我采訪過一些遭遇過車禍的人,他們每個人幾乎都跟我說過同一句話:“我記得我在開車,醒來的時候就在醫院了,其他的全都不記得了。”
這種好事為什麼偏偏沒有發生在我身上呢?
“因為作家大事小事全都記得,兄弟,尤其是傷痛。你要是把作家的衣服扒幹淨了,指着他身上的傷痕問他,他會把所有小疤痕的由來都一一給你講出個故事來的。至于那些巨大的創傷,作家更是不會輕易遺忘,所能才能寫得出小說來啊。如果你想當作家,有點兒小天分固然不錯,但最重要的是要有能力記住每道疤痕的由來。”我的仆人終于說起了人話,“傷痕文學,你爹媽他們那代比你還懂這個道理呢。”
“傷痕文學是20世紀70年代末到80年代初在中國大陸文壇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種文學現象,得名于盧新華以‘文|革’中知青生活為題材的短篇小說《傷痕》。傷痕文學主要以反映‘文|革’期間的社會問題為主題,揭露‘文|革’造成的社會創傷,具有悲劇性色彩……”我想起了大學時教授講過的這些話,當時我不太能欣賞父輩們的這種傷痕文學,但是現在一切都豁然開朗了。
我突然很想聽首崔健的歌,這種感覺比煙瘾犯了還難捱。
斧頭劈下來了。
咻咻有聲。
“算了,别再想了。”我的仆人提醒我。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雖然我的仆人和我一直都在提醒自己别再想了,可是那些畫面就是一個勁的在我腦海中像死循環一樣的滾動着,并沒有一個“Esc”能強行讓我退出這個循環。
“我盡力過一次,已經夠了!”我低吼道。
可是,操他媽的,如果隻盡力一次就夠了的話,那麼我隻會落得跟我爸一樣,當個一天十二個小時都困在駕駛室的的哥,然後在某一天夜深人靜的時候莫名其妙的跑回家裡自殺。
“那麼就盡力去做,盡全力去試試,孩子,從《若蘭還魂記》開始。”仆人語重心長的說,裝出丫是我爸的樣子。
“不。”
“一定得試試。”
“操你媽!操|你祖宗!”
我往後靠,用手捂住雙眼,然後決定盡力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