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榮嫂咬着下唇,低下頭,略微颔首。
“多謝殿下,多謝将軍。”
沒想到,眼前這位就是烈士遺屬。
明珠看着這一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北境将士以本地人居多,那本名冊上所錄人員,幾乎一半都是北境本地,也有些是入伍後遷居北境,安家落戶。
兩名士兵送完撫恤金,還幫着收拾了滿地狼藉,向明珠告退後,才離開酒館。
待酒館隻剩明珠幾人和老闆娘,她才徐徐問出問題。
“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老闆娘垂眸,輕聲說道,“不過就是幾個爺兒們吃酒,吃醉了犯渾,說了些……不中聽的話,長公主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她抱着那個木匣,神情怆然,仿佛裡面盛的不是銀兩,而是親人的骨灰。
事實上,的确如此。
“您是本地人嗎?”明珠問道。
“是。”
“跟我聊聊北境,可以嗎?”
榮嫂望向門外喜氣洋洋的人們,目光悠遠。
她出生時,北境正值齊銘将軍統轄。
他是北境的戰神,帶領着北境将士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那時候,北境人人骨子裡皆是傲氣,對戰事的狂熱也非比尋常。
她爹說過,梁國男兒此生所願,就是在齊銘将軍手下當兵。
可惜,天妒英才。
齊銘老将軍年僅四十病逝,她爹便投入鎮國公麾下。
人人都說,鎮國公比不上他師父齊銘,急功近利,那些年他們和戎狄打得很艱難,有幾場仗傷亡慘重,她爹也因此戰死沙場。
後來鎮國公上奏,讓北境和戎狄開啟了互市,盡管偶有沖突,他們卻也因此得以休養生息,過了幾年安穩日子。
“您知道,這街巷中灰岩石闆路的由來嗎?”
“嗯,聽說是齊銘将軍當年派人修築的吧。”
“其實當年,齊銘将軍隻修築了通往軍營的石闆路,是鎮國公将其擴大到整個北境城。”
霜雪皚皚的前半生,她曾被激昂渲染,也曾因落敗灰心,最終卻在那些平和的日子裡,找回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如今,她的夫君又是同樣的結局。
他們有濟世報國的雄心壯志,她不是不懂,若她是男兒,也會和他們一樣參軍入伍,捍衛國境。
所以,這日子不好過,她也能過。
自從齊銘将軍和鎮國公相繼離世,北境百姓如同失去了主心骨,此番打了和戎狄的勝仗,人人臉上皆是喜色,挺直了腰闆走路。
榮嫂擡眸,注意到長公主聽得認真。
“民婦并非心有不滿,邊境不穩,便是整個北境都難以安定。
“隻是……他們一個個離我而去,難免,心裡空落落的。
“我每日都能聽見校場的操練聲,但我的親人卻不在那兒了。”
待衆人走後,榮嫂來到櫃台後面,将方才取出的亡夫衣物,又重放回盆中洗過。
過年期間有諸多禁忌,尤其是正月初一到初五這段時間,不能潑水,不能吵架,也不能動水洗衣。
積攢了好幾天的衣服,到了正月初六就可以收集起來清洗。
關于正月初六洗衣的習俗,出自一個神話傳說。
相傳,人們在人間洗衣用過的髒水,會由掌管水的天神專門保管,等到人去世之後來到地府,便要将自己衣物的髒水喝完,才可以重新投胎托生。
而這位天神擁有一顆憐憫之心,每當正月初六這天,會将髒水放出去一些,以便之後,人們早些重新投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