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
“可是我好累。”
身體好似被抽幹了力氣,不同于面對焦頭爛額的工程作業,也不同于江畔的驚魂刺殺,如今身心俱疲,又難以入眠。
耳邊總能聽見有人喚她“殿下”,一遍又一遍,像要将她的魂魄引走。
“董向阜,你會累嗎?”
年少時,董向阜何嘗不是一力撐起董家,撐起整個北境,那個時候,他也才隻有十幾歲吧。
“會。”
即便口中寬慰,董向阜也不禁訝異,長公主殿下會對那個小宮女傾注如此心血,以至于難以釋懷對方的離世。
“可微臣還有很多事要做,陛下的倚重、北境軍民的安危、鎮國公府的榮辱興衰,責任不會因一人疲累而松懈分毫,臣早已習慣。”
聽着他這樣說,明珠忽然發現,她和董向阜注定無法在一起。
她和他太像了。
他們肩負着自我的職責,将自己認為的弱小,護在羽翼之下。董向阜後宅那些女子,又何嘗不是如此,被留在他的身邊,受他庇護。
“殿下,您所有的東西,已經不允許您置身事外。
“除非,尋一人栖身。”
“栖身?”
這個時候,他要她嫁人?
肩膀不受控地顫抖,明珠失心瘋似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
這世道真是可怕,看似留下一線生機,在彷徨無助,孤立無援時,仿佛有條退路,一直誘惑着女子。
隻要她躲在一個男人家裡,将自己的全副身家托付給他,在後宅中,日日夜夜等着他回家,就能安穩度日,遠離世間喧嚣。
這些話,從古至今,都未能斷絕。
——女孩子不要這麼要強。
——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嫁人。
——何必這麼辛苦,嫁人都要向上兼容,找個條件比自己好的男人就行。
……
一股寒意直沖腦顱,冷得徹骨,讓人不得不清醒。
明珠擡眸,看向這個男人,又像是看向他背後,那些滔滔不息的駭人聲浪。
“我不願意。”
這場亂局,如果她不能置身事外的話——
那就鬥吧。
哪怕萬劫不複,哪怕死路一條,她也要站在棋局上,和那些人對弈到最後一刻。
“殿下,可要慎重考慮。”
董向阜似乎并不甘心,依舊追問着。
“或許在将軍眼裡,你是雪中送炭的恩義,”明珠輕笑一聲,“但在我看來,此舉,和趁人之危沒有分别。”
聞言,董向阜忙解釋道,“殿下誤會了,臣并非此意。”
“我知道,将軍最大的問題,并非人品,而是耳力。
“你、你們,京城、乃至整個世道都是如此。就像我們走得近些,便會有流言蜚語傳出,無論是否我所願,人們都會将我視作你的囊中之物。
“若你疏離我,便是我死纏爛打,可若反過來,你親近我,便是好事将近。
“在我和你的關系中,我并沒有話語權,無論我重申多少次,你有認真聽過我說的話嗎,整個京城有誰認真聽過我說的話嗎?”
董向阜沉默着,再沒有開口。
“不過,這次我要多謝你,如果不是你來對我說這番話,恐怕我還沉溺在痛苦中,來不及後怕。”
指尖撫摸着盒面,明珠神色缱绻而堅定。
“将軍,送我回京吧。
“此番角逐,成王敗寇,由不得任何人勸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