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看準了，别漏過一個攤。”

博克緊皺眉頭，一遍又一遍掃視着大街兩邊的地攤，生怕錯過一個攤位。

“拜 T.T.D 和你們的淼桐所賜，這些數以百計的小店鋪都被趕到這裡了！倒是方便了咱們。”

這裡是坐落在地下城γ03 号地面直通超級電梯附近的西市屯。不同于普通街區，這裡的街道旁少有樓房，都是一片荒涼的平原，而這剛好給了攤位落腳空間。如果從空中向下看，各式各樣的小攤星羅棋布，綿延不絕。

而因為用的遮陽棚形制大體相近，從遠處望去就如同一整片老舊粗糙、遍布塵土的帳篷布鋪在平原上，但是緊鄰的地下城規矩順滑的外殼又好似一顆光芒可鑒的寶石，兩者完全不像是同一個時空的産物。

歐陽北鬥跟在博克後面，一聲不吭。忽然，他眼前一亮，指向前方：“隊長，那裡！”

博克立刻一溜煙跑到那個目标地攤前面。“太好了就是這種烤肉架，烤出來的肉賊香！米津斯基的推薦應該不會錯！”博克看着烤架，兩眼放光，笑着把錢付了：“這才叫派對啊！大爺，這是小費，轉過去了。”

歐陽北鬥跟了上來，默不作聲抱過烤架扛在肩上。

“多謝惠顧！本店不止進燒烤器具，還有羅刹進口的罐頭，歐羅巴聯盟的廚房用品……客人多多推薦本店的産品啊！這是鄙人的速信二維碼，老客戶可以優惠的……”

老闆沖着歐陽北鬥滿臉堆笑，看看博克，忽然露出困擾的神色：“這不對吧？客人，您怎麼親自扛着呢？不該是您的家仆……”他意味深長的再次看向博克。

“我才是老闆。希望您能看清楚。”博克面無表情的輕輕回複了一句，轉身走人了。

“地下城外面，離咱最近的集市就是這裡了。這不是圖個便宜嗎……今天沒白來！”回去的路上，博克很快恢複了興緻。

歐陽北鬥一直一言不發，這時心裡憋着的話終于說出了口：“隊長，怎麼讓我來了呢？”

“你不來，誰來幫我扛回去啊！”博克沒回頭，懶洋洋地笑着說到。

“那可以是米津斯基或者李熹啊，你不是和他們熟麼……”

歐陽北鬥低聲說完，忽然發現博克停下了腳步。

“歐陽北鬥先生，看看周圍吧。”他的聲音嚴肅起來。

集市上的人，大都穿着破舊，個個都滿臉灰塵，油頭垢面。人雖然多，但好像一個青年人都沒有，他們灰黃色的面部布滿淩亂的皺紋和灰塵，如同戈壁灘上飽經風吹日曬的岩石。

“他們的孩子大都做了小民企一線工人，因為要日夜工作，離開了他們。然而努力勞動得來的報酬并不算高——事實上，這是現今世界各地每天都在發生的事。

除了國際五大集團，基層職工基本都要為生存疲于奔命。即使這樣，寄回家的錢很多時候仍不夠日常開銷，這些已經退休的老人為了生計，做起了小本買賣。如果不幸身患殘疾，就隻能像他一樣……”

歐陽北鬥順着博克擡起的手指方向看去，發現一個蜷縮在街邊的“破布球”，仔細觀察，才發現是一個身上衣服四處漏風、露出棉花的人。

明明剛入秋，他卻凍得不住顫抖，表情麻木，如同一個枯樹根，根本辨認不出年齡。他的一隻褲腿是空的，下身就這麼直接接觸地面，褲子上的污漬和塵土讓人說不清他到底在這裡待了多久。

“……沿街乞讨。”博克緩緩說完這句話，表情嚴肅地轉過身望着歐陽北鬥：“你家境優渥。今天帶你來，是為了讓你知道，現今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

“是的，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但是，這些弱者，更多時候，不是因為自己不想改變自己命運，而是機會之門，根本不會對他們開放。簡言之，當你在為如何達到目标苦尋方法時，可能沒有意識到，有些人連奮鬥的資格都沒有。”

歐陽北鬥看着從前在新聞上看過無數次的景象，似乎喪失了語言功能。

“你哥哥是一個十分令人敬佩的人。”博克說道：“你們乾國有句古話‘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顔。’儒家知識分子以天下為己任的家國情懷，你哥哥是有的。他試圖通過變法來診治自己的國家。雖然暫時失敗了，但終将會成功。”

“相信我，即使當權者抛棄了他，人民會記住他。”博克看着他，露出了微笑。

歐陽北鬥依舊保持沉默，但是現在，他陷入了沉思。

他遊曆過不少國家，去過不少大城市，但是今天的見聞給他的震撼，卻是他以往的多少見聞都沒法帶來的。他意識到，從剛開始，他就沒有真正正視過這個世界上真正大多數人的現狀。

他一直不理解哥哥的政治理想，但是今天卻有一個人，身處精英階層，站在第三方立場上，對他大哥不吝贊美之詞。他開始認真思考大哥的追求的合理性。

“但是有一點，我希望你記住。”博克繼續說道：“做事不懂得尋找盟友，太過鋒芒畢露不懂得妥協是他的緻命弱點。”

“我明白……”“你或許明白。”歐陽北鬥終于開了口，但博克沒有讓他把話說完：“但是你往往沒有把這些問題聯系到自己身上。你是個實力主義的人，但我現在要告訴你，和同事和光同塵也是實力的一種，而且至關重要。”

歐陽北鬥又一次陷入到思考中。他仿佛又回到龍都，聆聽父親苦口婆心的教導。一種久違的溫暖湧上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