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沒頭沒尾的話:“我好像有家的來着,但是我忘了在哪。”
阿梨對自己的認知并不清晰,她目前隻知道自己是個人類女性,名字叫阿梨,住址未知,家庭狀況未知,工作未知。
然後剛殺過人,不過殺人動機不明,當前似在潛逃。
所以我是個殺人犯。
但是為什麼到現在警察都還沒來抓我嘞?
她的腦袋裡還有一些法律知識,所以阿梨把自己定位到一個十惡不赦還逍遙法外的罪犯身份。
阿梨思考良久,最後腦瓜一亮,得到這個答案。
哇,我好厲害,那些警察一定很沒用,一晚上都沒抓到我。
長谷川:“………”
她在自言自語什麼啊?怎麼突然一副恍然大悟又隐隐驕傲的樣子啊。
長谷川歎口氣,他不了解當下年輕人都在想些什麼?在他眼裡,少女雖然很厲害,但還隻是個孩子,可能隻是覺得對别人說自己殺人很酷吧。
揉了揉突突疼的太陽穴,長谷川一時忽略掉了阿梨确實有傷害他人的能力,他對阿梨道:“我們先回去吧,吃完早飯我帶你去警局做個備案,這樣你找家人也方便一點。”
隻是他一說完,長谷川就看見少女的臉色變了,一副很不可置信的樣子,他疑惑開口:“你怎麼了?”
“你報警了?”阿梨聲音微微顫抖,她剛剛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是個非常厲害的恐怖分子,但面前這個家夥自顧自的說是要幫她找到家人,然後報警了!
可惡!她的一世英名,難道就要毀到這個家夥的手上了嗎?
“對啊,怎麼了?”長谷川疑惑:“你想要出來浪,什麼時候都可以,但這個年齡還不行,還是個孩子呢,趕緊跟着我收拾收拾,警察一會就到了,早點回家。”
阿梨:“……”
失策了,卧底竟然在身邊。
“嘀嗚——嘀嗚——嘀嗚——”
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長谷川剛放下心來,對自己即将擺脫倒黴小孩感到十分愉悅。
隻是………
“欸?欸欸欸——你扛我幹什麼啊!放我下來!”長谷川對于自己一個大男人卻被一個小女孩給輕松的扛起來跑感到莫名的羞恥,用力掰着對方的手臂想要脫離少女的桎梏,但少女看起來纖弱的臂膀,卻意外的有力,任他怎麼使勁都掰不開。
“你放我下來啊,扛着我跑算什麼啊!”
少女沒有說話,但是腳步沒有放慢,伴着逐漸遠去的警笛聲跑的越來越快。
長谷川被少女消瘦的肩膀隔得胃疼,開口吐槽道:“你跑什麼啊?找警察幫忙回家不是更容易一點嗎?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到底都在想什麼,又是叛逆,又是為了附庸歪門邪道說自己殺人,你覺得這樣很酷嗎?一見警察就跑,你總不能是真的殺人了吧?”
長谷川看見少女在他說完“真的殺人了吧?”腳步頓了一下,但很快就繼續跑了。
長谷川額角流汗:“……”
猜……猜中了?
長谷川試探:“你……真的?”
阿梨毫無感情:“嗯。”
長谷川不說話了。
真的太不正常了,在這個社會活了這麼久,看到這麼小的孩子就已經殺人了,真的太不正常了,雖然,這其實很常見。
長谷川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不過想想自己在這個社會四處碰壁的遭遇,他突然覺得,不是這個孩子的問題,是這個社會。
不對,這麼說也不準确,是那些藏在這個社會架構下的污垢們,那些眼中隻有既得利益的人,他們的存在污染了這個世界。
孩子本來是幹淨的。
阿梨還在專心跑路,她并不知道長谷川在心裡想的哲學問題以及把她無辜化的行為。
她并不無辜,阿梨是這麼覺得的,她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就像在玩一場扮演遊戲,她在扮演一個無惡不作的人。
但她不知道惡人的思路是什麼,隻是覺得自己不能被抓住,她也不想被抓住……
“已經差不多了,放我下來吧,這裡安全了。”長谷川聲音低沉,不知道是覺得自己堕落了,甚至開始包庇一個小小的殺人犯,還是因為對已經發生的一切而自己無能為力的失望。
阿梨這才逐漸放緩步伐,把他放下。
不知不覺的,他們已經跑到了一處寬闊的河堤邊上,這裡綠草如茵,帶着夏日特有的明朗,溫度不算熱,但也算不上涼快,隻處在一個人保持不動就不會出汗的程度。
長谷川沒有摘下自己的墨鏡去欣賞這周圍廣闊的美景,他坐到河堤邊,隔着一層黯淡的墨鏡觀察這世界,世界也是黯淡的、低沉的。
阿梨剛長跑完,渾身是汗,又加上在這夏天穿着又重又沉的衣服,又熱又粘,覺得不舒服極了,喘着氣坐到長谷川旁邊,灰藍的眼睛看着河面不斷波光粼躍的湖面,脫下沾着泥塵的木屐和足袋,把腳伸進湖水裡汲取涼意。
“能和我說一下當時發生了什麼嗎?”長谷川沒有扭頭,讓阿梨看不清楚墨鏡下是什麼表情,隻聽到對方的聲音有些沙啞。
阿梨的目光盯着湖水裡試探着觸碰自己的小魚小蝦,看着它們确認這個“白色的不明物體”不會動後,放心的貼了上來,沿着皮膚尋找着自己可以食用的東西。
默然良久,她才回答:“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他們……”
“好像在欺負我的家人。”
“我隻記得自己那時候的憤怒,其他的記不清楚了。”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動的手,用什麼樣的手段處理掉他們的,也不記得我是怎麼離開的。我也不記得我來自哪裡,也不知道該歸于何處。”
“這樣啊……”長谷川有些理解,除了喪心病狂的人,大概沒有誰會願意主動去害人,背負上一個個生命。
畢竟,人是有良知的生物,當然,丢掉了良知的,那就不叫人了,那叫畜牲。
少女說到後面的聲音迷茫了起來,但長谷川能理解。
一個失去自己大部分記憶的人,無論看向哪裡,走在何處都是迷茫的。
“好癢,它們在吃我的腳上的死皮嗎?”旁邊的少女神态天真,似乎對水裡正在她的腳上遊弋的魚蝦們的啃腳皮行為感到十分有趣,可見已經忘記了自己“惡人”的身份。
長谷川側過頭看了看她,心裡覺得好笑:“對,别泡久了,會真的被啃下來一層皮。”長谷川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來:“走吧,身上那麼髒,帶你去吃點東西買身衣服,再去洗洗。”
少女把腳收了回來,看了看身旁已經髒的不能看的足袋和木屐,她也不想穿了,就光着腳站了起來。
長谷川注意到她沒穿鞋,開口道:“還是把鞋子刷刷穿上吧,這裡離賣衣服的商店街還遠着呢,走一路,你的腳底會被磨破。”
聞言,少女隻好抓起準備遺棄的木屐放湖水裡洗了洗,就這樣濕漉漉的穿上然後跟着長谷川離開。
他們先是買了衣服找了個浴場洗了洗,隻不過最後是阿梨付錢,然後長谷川帶她去了一家堂食店吃飯,也是阿梨付錢。
晚上,長谷川說帶她去好玩的地方,然後……
昏暗的室内,閃爍的彩色琉璃燈伴着歡快的音樂,穿着花哨暴露的兔女郎和兔子執事端着酒杯穿梭其中,舞池裡都是熱舞的男男女女。
阿梨穿着新買的白色和服坐在卡座裡,周圍都是不知道抱着什麼目的過湊過來的男性,說着阿梨聽不明白但一聽就很油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