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如果終會回歸塵土,那這片落葉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不知道,但按照哲學上的說法,那[落葉存在的本身就是意義。]”
“這個問題已經涉及哲學了嗎?”松陽失笑,在夢境世界裡和阿梨聊天。
“……你問的就很哲學。”阿梨舉着真選組公用的大黑傘認真的回複。
她蹲在院子裡盯着一片逐漸腐爛的樹葉看,似乎在努力從裡面看出什麼門道。松陽有時候的觀點就是哲學的,偏生他自己都意識不到,惹得阿梨也想附庸一番。
“生老病死,枯榮興複,一直都是這個世界的規律,沒有事物能夠幸免,哪怕堅如磐石,在歲月的沖刷洗禮下也會漸漸被碾成細塵,然後又會在某一天由少聚多,再一次形成一塊小小的石頭。”
“嗯……你說的對。”松陽認同的點點頭,在夢境世界裡拿出阿梨囤的小零食,一邊吃一邊透過她的眼睛看世界。
“所以,我感覺我們也許不是不死的,在未來某一天,我們大概也會老去,不然就太不符合這個世界的規律了。”
“也許吧……”松陽後面的聲音像是在低喃,很快淹沒在吃零食的咀嚼聲裡了,阿梨沒聽清。
“……那樣的話,太久了。”
淅淅瀝瀝的雨珠打在院中因為季節漸漸枯槁的梨樹上,啪嗒啪嗒的不停。天空像是經曆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低低的啜泣不止。
阿梨站起來,大黑傘上的水珠随着她的動作從原本的規律滾落的運動變為濺開,其中幾滴濺到了她衣裙上。造成了這個變化的阿梨卻并沒有注意到,擡頭站在院子裡觀雨,嘴裡還不停的說着什麼。
在旁觀的人眼裡,她就像是在對着一個不存在的人自言自語,如果有人用心聽她說的内容,大概會覺得這孩子中二病犯了。
辦公室裡的土方卻不像她這樣有閑心,也不管她在嘀嘀咕咕什麼,忙碌的工作讓他勞于案牍,一遍看報告一邊罵罵咧咧。
“什麼八嘎天氣,任務又要擱置了,總悟又有理由閑在組裡了。”
阿梨聽到聲音也沒有回頭看他,這是今天土方第五次吐槽這天了,她已經聽習慣了,當然,也有可能是爸爸在單純的吐槽總悟躲懶吧。
擡頭望天,阿梨不免想到如果是夏天,這樣的雨水自然對警員們沒什麼殺傷力,但深秋的雨水淋濕後不及時換衣飲熱茶,那殺傷力是極大的。組裡的感冒藥已經供不應求了,醫務室更是到達了因為受冷發燒的病人太多而沒有床位的地步。
人手的短缺,同時也導緻了土方這個副長短時間工作量激增。
“阿梨。”土方在屋裡喚了阿梨一聲,打斷了阿梨看似自言自語的行為。
“哎。”阿梨回應,結束和松陽的對話哒哒的跑進土方的辦公室,這些天她閑着的時候就待在土方附近,盡力在山崎和原田不在的時候為土方分擔些跑腿工作。
“你把這個送去局長那。”土方遞過來一張單子,使喚阿梨跑腿:“讓他簽個字批準一下就可以,之後送到後勤部讓他們直接去采買,組裡急着要用藥。”
“哦。”阿梨接過,剛準備離開辦公室,突然想到什麼頓住腳步,又回過頭看向土方:“爸爸。”
“怎麼了?”土方疑惑,但又十分有耐心的從案牍裡擡起腦袋。
“你中午的感冒藥好像還沒喝。”阿梨提醒。
“啊……”土方确實忘了這件事,他畢竟也是個普通人,反複無常的天氣,讓他也中招了。阿梨眼神幽幽的看着他,看的土方十分不自在。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去吧,我這份文件批完就喝。”
“一定要喝哦——”阿梨最後囑咐一句抱着文件走了。
土方無奈的嗯了幾聲,擺擺手催促她快去,心裡一點都沒打算喝藥。
隻是輕微感冒,他一個大男人抗抗就過去了,哪那麼嬌貴,浪費藥。
“啊欠——!”湧進屋内的冷風讓土方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不通暢的鼻子使他的呼吸也不是很通暢。
揉了揉因為感冒而有些堵的鼻子,将處理好的案宗歸到“已處理”的一邊,土方從“待處理”的位置又拿起一疊報告開始批閱,眼睛飛快的在字裡行間中找到重點,手上的毛筆停停頓頓,精簡的留下批注。
時間漸漸流淌,送完報告的阿梨回來了,手裡還端着正熱騰騰往外冒氣的茶杯,阿梨端着小心進來,遞到土方面前,眨巴着灰藍的大眼睛,面無表情、言語簡短。
“爸爸,喝。”
土方正提筆批閱,頭也沒擡:“等等,這個批完就喝。”
阿梨:“……”
伸手抽走他面前的文件,非常霸道的把杯子擺在他面前正中,一言不發的看着他,意思非常明顯。
文件被抽走的土方:“……”
行叭。
雖然工作很多,但稍微暫停一會應該也沒什麼。
外面雨聲依舊,放下毛筆活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握筆而僵硬酸痛的手腕,端起熱騰騰的杯子吹了吹,隔着一層杯壁感受到裡面不斷傳來的溫暖熱意,慢慢抿了一口清苦微甜的藥湯,土方思緒不由得回到八年前。
那時候他才二十,處于一個熱血但又帶着點青澀的年紀,生活雖不富足,但有兄弟們,所以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滿足的地方。
然後收養阿梨。
這其實是意料之外的事情,那時候土方每天都在想養孩子到底該怎麼做?和近藤出工的時候都在想,後來焦慮到極緻,就幹脆不想了,教育孩子不就那兩點嗎?如果不幹壞事就好好的給吃給喝,幹壞事就好好教育。
但知道要來江戶發展的時候,他不是沒有後悔過收養阿梨。
畢竟來江戶發展并不是什麼輕易的事情,而他們又是一群武者,自然幹的事情也離不開刀,他也糾結過到底是為了安全把阿梨留在鄉下,還是帶着她一起冒險。
土方承認,自己是有一點逃避心理的。
每到這個時候土方就會後悔如果沒有收養她就好了,這樣阿梨就不用可能成為留守兒童或者跟着他去吃苦。
最後在思緒快糾結成麻花的時候,土方決定帶着阿梨一起,自己的女兒還是自己照顧比較好。
更何況阿梨也不是嬌滴滴一無是處的孩子,再不遇到持有刀劍這樣尖銳物品的歹徒的時候,光靠拳頭,她應該還是可以靠自己一把子力氣打死對方的。
所幸阿梨也沒給他添過麻煩,一路還算平穩順利。
但他其實沒想過阿梨會主動照顧他的。
阿梨并不是隻會索取的孩子,她也會把自己喜歡的分享給他,比如放學在路邊小攤買的鲷魚燒,或者歌舞伎町的中餐館。她喜歡這些東西,就會雙眼亮晶晶的期待他一起品嘗。
雖然都是用他的錢買的……
不過女兒花爸爸錢不是天經地義嗎!
他受傷的時候阿梨會很擔心。
土方還記得阿梨第一次看見自己被貫穿腹部沒來得及遮掩有一身血的樣子。她以為他身上的血都是他的,又急又害怕,那時候阿梨年紀小,還沒有養成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要找可以解決的長輩的習慣,邁着短腿就開始滿屋子跑,又是給他找止血鉗,又是給他找繃帶和止痛藥,都快哭了。
當時他是什麼反應來着?
哦。
笑了。
笑的很大聲,笑的腹部的傷口都因為身體的震動而疼痛起來。
他很欣慰,夾雜着親情和淡淡的感動。
但阿梨不知道他為什麼笑,還捧着止疼藥想給他吃。
土方隻是用力摸了摸她的腦袋,安慰她别害怕。
自那之後他也很少讓阿梨看見他受傷的樣子,但小孩子很敏感,有時候土方能感覺到她還是察覺了,但是不說。
其實組裡的外科基礎醫療設施還是很完善的,這樣的傷很快就會有組醫過來包紮,并不會有什麼事,但阿梨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