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丸提出的問題很奇怪,他這是想要他給她取名,還是她給她取名。
暗戳戳的,阿梨心裡有種沖動,于是她可以拉長語調:“叫我聲爸爸~也是可以的。”
“好。”夜叉丸幹脆利落。
阿梨沉默:“……”
阿梨猶豫着躍躍欲試:“那叫一聲……”
夜叉丸一本正經學着阿梨之前的調調:“爸爸~”
阿梨又回歸沉默良久,厚着臉皮“嗯”了一聲,心裡吐槽自己的同時又忍不住竊喜。
他自己也願意的,所以我應該也不算很過分吧。
“爸爸,我想出去一下。”夜叉丸看見小小的松鼠在深林間蹦跳着,好奇的小心跟上。
“好,記得不要跑太遠。”阿梨歎氣,她并不擔心夜叉丸走丢,她給他護身禦守,貼身帶着他在哪她都能知道。怕他找不到她,做的還是雙向的,他也能感知到她的位置。
微微懊惱的看着他走遠,阿梨默默對自己心裡已經接受“歐多桑”這個稱呼的行為感到唾棄。
當然,雖身處異地她也不得閑,總不能一直用驗力取暖,于是阿梨弄來了一些泥巴和稻草,根據自己曾經在書上見過的樣子和一起再堆成炕,成品還算不錯。
冬日的白晝總是短暫的,夜幕很快降臨,夜叉丸帶着他的戰利品回來了,随之而來的還有大風。
風刮過屋檐發出的嗚嗚聲在本該寂靜的夜裡格外駭人,但這并不影響阿梨和夜叉丸。室内溫和明亮,他們堆了個小土炕,在裡面升了火,上面煮着茶,下面生着火堆取暖,裡面還烤着夜叉丸不知道從那個松鼠窩掏的堅果和闆栗,看起來頗有雅興。
他們時不時用削的尖尖的木刺戳一個熟透的嘗嘗,剝開燙手的外殼,裡面果實熱乎的香氣直鑽鼻尖,略微吹涼再一口悶下,果實的香甜氣息溢滿唇齒。
看起來有滋有味的,阿梨終于感覺自己不是在荒野求生了,激動的想要落淚。
嗚嗚,總算不用吃自己做的飯了。
夜叉丸也吃的津津有味,和阿離生活這幾天他大概也能分清楚什麼是好吃,什麼是不好吃了,總之,他原本空空如也的大腦在被阿梨一點點塞入人類的常識和阿爾塔納的常識。
但這樣他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這一點倒是和阿梨小時候很像。
“喏,喝茶。”阿梨把一個隻到了一半熱茶的陶制水杯遞給夜叉丸,看着他小口吹抿着:“小心燙。”
“嗯嗯。”
茶壺裡煮的茶隻是從外面雪堆挖的雪,在這深山老林裡他們也沒别的好東西來泡茶,能吃飽就已經是奢侈了。
神社的隔間是他們休息的地方,由于沒有被子床墊,所以阿梨隻是用幹稻草堆了個勉強算是長方體的“床”,這幾天阿梨和夜叉丸都是睡在這上面的,但遠遠不夠保暖,需要徹夜用驗力取暖。
不過今晚就不會有這樣的狀況發生了,他們有大熊皮當被子蓋了。
雖然熊皮很大,但隻有一張,阿梨和夜叉丸窩在裡面,被厚厚的皮毛蓋住,在加上之前燒炕讓整個神社都暖烘烘的,因此他們并不覺得寒冷。
阿梨在溫暖中睡着了,但夜色中還有一雙绯色瞳孔在她對面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夜叉丸看着阿梨的睡顔,忍不住貼近,将阿梨的手放到他身上,就好像被阿梨擁抱着一樣。
他在阿梨懷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好像這樣能汲取更多溫暖。
如此相對安睡一夜。
次日,解決完早飯,阿梨帶着夜叉丸又下山了一趟,這次她沒有昨日那般匆忙所以沒穿滑雪服,隻是用神社裡的衣服将自己裝扮成巫女,外面再披着皮毛,夜叉丸也一樣。
昨日在周圍探查的時候,阿梨發現山下村子不止一個,散落在農田和山巒間,想獻祭夜叉丸的村子隻是其中一個,也是最接近阿梨來時的那條河的,但阿梨今天的目的地不在那。
每個村的設施都很落後,一副沒有和城市接觸過的樣子,閉塞的很。
現在的日頭并不盛,不少農人都在自家院子裡修繕農具,或是翻曬收貨的作物。阿梨尋了一戶人家禮貌的敲了敲外面的籬笆門。
“請問,可以打擾一下嗎?”阿梨對着院裡正在穿針引線的農婦道:“我這裡有些皮貨,可以在你這換點東西嗎?”
面前穿着古怪的女人很陌生,不像是村裡的人,農婦略帶警惕畏縮,說出了一段阿梨都不太聽得懂的話。
“什麼?”阿梨疑惑,頭探近了些試圖明白農婦的言語,農婦看她沒聽懂,又重複了一遍,夜叉丸略微好奇心看着兩個人你來我往但牛頭不對馬嘴的交流,在想自己要不要幫忙。
溝通了良久,阿梨才終于明白農婦說的話。
“你不是本地人吧?”
也不怪阿梨聽不懂,地區方言有時候隔一個山頭都天差地别,更不要說她這個外來人了,昨日在另一個村子也是這樣。
阿梨原本想問這裡是哪?有沒有和外面溝通的渠道?但現在看附近古樸到原始的村子還有偏古代制式的衣物,口中的問題便饒了個彎。
于是她對農婦點點頭又搖搖頭,将自己裝成世外修行之人與農婦解釋:“我過去在山上修行,不曾下山,今日下山已不知今夕何年,想知道如今是什麼年号,故而來叨擾,還望緣主解答。”
這個問題昨天她也問過,但那個村子沒人知道,估計也是村子與世隔絕的原因吧,甚至昨日的村子都不知道外面還有村子。
經過前幾輪交流,農婦漸漸放下戒心,略帶熱切的給阿梨指路:“俺也不知道年号是啥,你要不要問問地主家?就他們家還和外面有接觸。”
“好,多謝。”阿梨低頭略微躬身對農婦施了一禮,便在對方受驚若寵的目光裡牽着夜叉丸的手離開。
又是幾番打聽,他們才找到了地主家,在詢問門房小童後,阿梨終于知道她現在處于一個很久遠的天皇的時代。
久到曆史不好的她都不曾在書上見過這位天皇。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這個天皇平平無奇,所以曆史上沒什麼值得一提的說法。
阿梨歎氣,她大概又回到過去了。
咦?她為什麼要說“又”?
袖角被輕輕扯了扯,夜叉丸仰頭看她:“你怎麼了?”
“沒什麼。”阿梨隻是回以溫和的笑,擡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發頂。
對于再次回溯,她淡然的接受了。隐隐中,她覺得自己不會久留。
同時,阿梨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的記憶出了點問題。
“……”夜叉丸眨巴了兩下绯紅的眼睛,對于阿梨在自己腦袋上敷衍的行為保持沉默。
松下私塾舊址——
曾經,這裡的屋檐下有朗朗讀書聲,如今隻餘被積雪覆蓋的殘垣斷壁。
一個醉酒的流浪漢東倒西歪的走進去,然後在燒毀的屋子堆疊的縫隙中醉醺醺的癱着,滿身酒臭和常年不洗澡積累的酸臭交雜出令人作嘔的體味。他瞪着這破碎建築的一角,雙眼迷離的回望自己過去的人生。
他不是一個好人,從小就招貓逗狗到處惹是生非,年紀大了也不想出去做活來緩解家裡的負擔,啃了幾年老後被忍無可忍的父母趕出家門,之後就一直四處流浪。
他沒有家,也沒有女人會看上他,就這樣一直自暴自棄的過着,不也是過嗎?
“嘔……”男人彎腰想要吐出肚裡的黃水,餘光就突然瞥見院子裡的盛開櫻花樹,一時間也不想吐了,直直望向那櫻花樹,他這才發現周圍也不是燒毀的殘痕斷壁,而是整齊院落,而自己則在一間和室課堂裡。
流浪漢震驚極了,瞪大着眼睛觀察周圍,就在他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楚這一切的時候,再度睜開眼,便什麼也沒有了。
斷壁依舊是斷壁,屁股下坐着的是自己堆的破窩,哪有什麼課堂,仿佛剛剛的一切都隻是幻覺而已。
如果有人注意這裡的話,就會看見曾經完好的松下私塾,隻是在他本該存在的地方閃爍了兩下,便又消失了。
仿佛兩個時空重疊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