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陰天,沒什麼風,溫度也很适宜,是個睡覺的好日子。
“阿梨,起床了。”土方在門外敲了兩下,提醒阿梨起床後就離開了。
“唔姆……”阿梨慢吞吞的從被子裡坐起身,柔軟的被褥因為她的動作在重力的作用滑下,她半眯着眼爬出被窩穿衣服。
感覺身體有些僵硬遲鈍,是沒睡好嗎?嗯……好困,但是要工作。
有些艱難的系好和服寬腰帶,整理好衣擺,阿梨推開房門走出去。
有組員在走廊上走動,彼此遇見便道聲早。
“早啊,阿梨小姐……”
“早啊。”阿梨還沒完全睜開眼,略帶無力的舉起一隻手和對方打招呼,所以并沒有注意組員奇怪的停頓。
等阿梨走進衛生間,愣住的組員們才開始小聲議論起來。
“剛剛那是阿梨小姐吧……”
“不知道,背都佝偻了。”
“可是她剛剛還和我打招呼呢。”
阿梨對自己的現狀還沒有察覺,她隻是像往常一樣在洗手台刷牙洗臉,等梳頭的時候照鏡子,她才終于意識到不對。
“欸?”阿梨有些茫然的看着鏡子裡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和臉上多出的皺紋。
自己這是變老了?
大多數人類都會害怕的問題放到阿梨面前,她反而感到新奇,這于她而言是不一樣的新體驗欸——
阿梨湊到離鏡子很近的位置仔細觀察自己。
她現在是接近人類八十多歲的模樣,樣貌還是和昨天的自己很像的,隻是膠原蛋白沒那麼豐富了,皮膚松松垮垮的拖了下來,堆出了許多褶皺。及腰的長發全白了,預計身體年齡可能比現在還要老些,背已經佝偻了,但佝的不厲害。掀開衣服,發現裡面也是一樣。
非要描述的話,就是全身爬滿了歲月的痕迹。
鏡子裡的老太太雖然年邁,但灰藍的眼神明亮,看起來是個精神奕奕的老太太。
美肯定是肯定不美的,但阿梨對樣貌的美醜沒有多在意,十分良好的接受了現在的自己。
阿梨也奇怪為什麼自己一夜變老,卻沒細想,更多的是驚奇阿爾塔納原來也會老。
既然有“真實的老去”,也就會有“真實的死亡”吧?
過去在外星瀕死的經曆,自己在那時的虛弱她依然記得,大概率是因為離開了地球龍脈,沒有足夠的補給,等體内的阿爾塔納能量耗盡,阿梨便無法維持自身了。
就像一困在花盆裡的綠植,離開了原本供養自己的大地母親,如果沒人及時澆水,就會枯萎在花盆裡。
那不就意味着她會有真正物質上死亡的那一天?
所以他們這個種族也并非是“不死”的?
阿梨望着鏡中的自己可以說枯朽的容貌,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這樣,她也不必害怕爸爸走後自己孤獨的永生了,她不會被丢下了。
原本是打算梳頭的,但看現在自己這副樣子再用過去的發型就很違和了,于是阿梨擡着手有些吃力的把頭發團成簡單的丸子盤在後腦,蝴蝶發卡夾在盤發的根部穩定。
她沒梳婦人髻,一是她沒結過婚,二是她也不會。
梳好,阿梨往食堂走去。變成老人後,對行走也有一些不便,她能很清晰感受到自己膝蓋處的僵硬,但還能忍受,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樣能蹦能跳、健步如飛了。
“我們組裡什麼時候進了個老太太?”
“不知道啊?”
“要不要……把她送出去?”
“我不敢碰啊,她看起來年齡很大了,要是碰到哪我們那能擔得起啊。”
“可是……”
就在組員們猶豫着要不要把她請出去的時候,阿梨在一衆組員注視下慢吞吞的進入食堂,環望四周,看到了面前放着兩份飯的土方,就在她看見土方的時候,土方也注意到了她。
食堂門口的動靜土方十四郎很快就察覺了,他也有些詫異,組裡怎麼會出現一個白發蒼蒼的阿婆。仔細看,對方身上還有些令他熟悉的痕迹,穿着的振袖花紋也很眼熟。
他與阿婆對視上了,阿婆迎着他的目光走到他面前坐下,土方有些懷疑,這個阿婆是來找他的?
于是他率先開口:“那個,婆婆,你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坐在對面的阿婆眼裡突然多了幾分戲谑,他聽見那有些蒼老沙啞的聲音。
“看來我的變化真的很大呢,連爸爸都認不出我了。”
土方:?
土方:???
土方:“欸?????——————”
也許是看到一個老婆婆叫自己爸爸過于驚悚,土方連說話都有些結吧了,他一手指着自己。
“你說誰?我?爸爸?——”
“你是——”土方眯眼辨認了幾分,終于發現為什麼面前的阿婆那麼眼熟了:“你是阿梨?”
難怪呢,阿婆穿的振袖還是他去年給阿梨挑的紋樣款式。
“是呢,爸爸。”阿梨将土方身邊多出的那份早飯拉到自己面前,往上面擠了不少蛋黃醬後,拿着筷子準備開動。
“睡一覺就這樣了,我也不知道。”
原本該是少年模樣的女子語氣滿不在意,态度安然的像是和自己無關。
土方一時半會還無法接受,心裡抓狂極了,他根本無法想象女兒一夜之間從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變成遲遲暮矣的老妪,但阿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變成這樣,思來想去,為了不讓組員發現阿梨的變化,土方壓低聲音:“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裡難受的地方?”
阿梨嚼着裹滿蛋黃醬的米飯,細細感受了一下,回答道:“沒,吃完我打算去上班。”
牙口依舊很好,能吃能喝的,該慶幸自己還沒老的牙都掉了。
土方:“……”
啊?
都這種時候了還想着上班,你不怕被拉去解剖嗎?
真不知道該說她敬業,還是佩服她心大。
土方深吸了一口氣,想說什麼,但又什麼也說不出來,平複了許久,才道:“阿梨,你現在的模樣去上班,大概率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所以還是先留在家吧,之後我們去想想辦法,看怎麼把你變回來。”
阿梨擡起頭想了一會,點頭答應。
她的變化太大了,要是被發現可能會被拉去做研究,說不定還會解刨什麼的,雖然能給自己施幻術蒙蔽外人的視線,但要是幻術的時間到了,而她沒及時補上還是會暴露,這麼看來,留在家裡反而是最優解了。
“那我給你工作單位那請假。”
“好。”
後續安排好了,吃完早飯,這對從外表看起來差别很大的父女倆結伴着回辦公室了,路上有組員好奇過來問阿梨是誰,土方一概用“遠房親戚”來打發了。
不能去上班,阿梨發現自己沒事幹了,隻能畫符看書打發時間,無所事事了兩天。
“阿梨,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土方對面前看起來能當自己祖母的女兒關心道。
阿梨有些無奈,但還是應了一聲:“沒有,我很好。”
她忍不住歎氣,自從變老之後,爸爸對自己都小心翼翼的,每天都要問好多遍“難不難受?要不要休息會兒?”這類問題,阿梨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但是沒辦法,阿梨知道爸爸也很擔心。
“好吧,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說哦。”
“知道了爸爸。”
外面突然探進來一個腦袋,是山崎。
“咦?土方婆婆也在啊。”山崎跪坐在門口和阿梨打招呼:“下午好啊土方婆婆。”
土方婆婆——
這個稱呼阿梨還是有些不适應,但面上一點不顯,知道山崎還不知道自己的變化,于是端出一副慈祥老人模樣。
“是呢,山崎君下午好啊。”
阿梨剛說完,總悟就走了進來,看到阿梨也不避諱,坐在她身邊,看起來很老實。
那邊山崎把報告交給土方,然後彙報,這邊總悟突然湊近,小聲問她:“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啊,好相似的對話啊,剛剛是不是說過一遍啊。
阿梨:“沒有,我很好。”
這句話臣妾已經說倦了———
“好吧。”總悟安靜了一會,但也隻有一會,很快他又開始煩阿梨:“變老是什麼感覺啊。”
總悟是知道阿梨身上的變化的,近藤也知道,組裡知道阿梨變化的人很少,還有一個不愛說話的齊藤終。
“……”阿梨略微思索,如實回答:“沒什麼感覺,如果非要說的話,我還挺開心的。”
“?”總悟納悶了:“為什麼?能一直保持年輕,難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嗎?”為什麼你對死亡的接受程度那麼高?
“我不覺得。”阿梨頓了一下,聲音低沉沙啞:“如果我一開始沒有羁絆的話,我或許還能夠面對永生,因為沒有錨點。”就像過去的松陽那樣。
“如果有,那我更加無法忍受之後一個人的日子,因為失去了錨點。”就像遠在他鄉異時空,阿梨隻要想着她能回來,她還有家,就能鼓起勇氣面對。如果沒有羁絆,她覺得自己一定會迷失。
“是這樣嗎。”總悟一副我知道了的樣子,面色有些怔松:“其實我挺希望你能一直活下去的……”
少年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微不可聞,但阿梨還是聽見了,于是阿梨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他:“你是在詛咒我嗎?”
“再聊什麼?”近藤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了,沒打擾山崎對土方的彙報工作,坐到兩個孩子的對面,笑的爽朗,眼睛裡的好奇遮不住:“我能知道嗎?”
“是局長啊。”總悟看了一眼阿梨,說道:“我和阿梨在聊永生的事情。”
“永生啊……”近藤摸着下巴思索:“那确實是個好問題。”
“那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有永生的能力,要怎麼度過呢?”
阿梨和總悟都有些懵,總悟确實沒想過,而阿梨正在想。
“世界很大的!”近藤說着有些興奮:“如果我有永生的能力的話,我大概會選擇周遊世界去記錄、去觀察這個世界的所有。條件允許的話,我還打算去地球外看看,畢竟寰宇還有好多星球我都沒去過。”
“慢慢積累,積累多了,感覺就像活着的百科大全呢。”
山崎不知何時已經報告完了,聽了半天也加入了他們的讨論:“也可以把目光投注到美食,真想吃遍天下,我記得雜志上寫過,有的星球上的美食超棒,不過我沒時間去,為了工作,我隻能吃紅豆面包……”說着,山崎流下了兩條寬面條淚,尾音顫抖。
土方放下文件,也坐過來:“或者将永恒的生命投入到無盡的文學還有劍道,練個幾百年大概就無人能敵了,還可以練練别的武器,時代在發展武器也不斷更新,像有一些武器就很棒,比如核、迫擊炮。”
“而且要是能活個成百上千年,隻要稍微關注點人類的曆史,那不就是一本活着的曆史書嗎?”土方表達自己的觀點,有些滔滔不絕,聽得山崎和近藤連連點頭。
山崎汗顔:“副長還真是無時無刻都在想着進步呢。”
近藤總結:“嗯~這麼一想,就覺得餘生一點都不無聊。”
大人們為孩子打開了新思路,阿梨和總悟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