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本咲子輕輕聳了聳肩,“然後我倆就這麼黃了。”
“就因為這個?”松田陣平忍不住驚訝道,不贊同地看着她,“那也沒辦法啊,當然是公事重要,藤本你也是警察,應該能理解他的工作。”
“吉澤後來也是這麼和我說的。”藤本咲子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帶了幾分譏诮,“果然男人都是一個樣子,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感受。”
松田陣平确實無法理解,為什麼少了一個人就要一直等着他,為什麼不選擇自己和爸媽先吃,為什麼會生氣到分手的地步。
藤本咲子接着說道:“幸好發生了這件事,我沒和吉澤繼續下去,我已經預想到了和他結婚之後的生活。”
“結婚紀念日訂了家高級餐廳,結果剛點完菜他就得走,留我一個人面對燭光和鮮花。當我在醫院裡要生産的時候,我肚子裡孩子的父親忙着蹲點抓小偷。當我們帶着孩子一家人出去旅遊的時候,走到半路上他被一通電話叫回去處理緊急事件,順便還把車開走了。”
“多麼悲慘的婚後生活啊。”她輕垂下眼睫,一邊說着一邊搖頭歎息。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是你想得太簡單了,你們男人就是這麼自以為是。”
藤本咲子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身體後仰靠在沙發上,雙臂環胸,“這些可不是我胡亂說的,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她看着松田揶揄一笑,“你想知道把妻子一個人丢在産房裡的是誰嗎?就是我們米花署的警察哦。”
“咳咳!”耳麥裡,刑事課長重重地咳嗽了兩聲,“藤本,松田,無線電不是用來給你們閑聊的。”
“是,對不起。”
“知道了。”
像是上課說悄悄話被老師發現的小學生一樣,兩人條件反射般地縮了縮脖子,立刻道歉,随即噤聲。
松田陣平的注意力回到了嫌疑人那邊。
河邊早人和坐在他對面的女人看起來十分親密,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隻見女人用餐具叉了塊蛋糕像喂小寶寶一樣喂給男人,男人則一臉幸福地吃下去。縱使松田陣平不懂戀愛這回事,也能明白這兩人的關系遠遠超出了一般熟人的程度。
松田想,他們果然就是情侶吧,今天隻是來約會的,那個女人應該不是河邊的上線。
不知道情侶們每天都在說些什麼說不完的話題,松田陣平磨蹭着喝完了一杯咖啡,嫌疑人和他的女友還聊得火熱,絲毫不見所謂“上線”的身影。
正當松田陣平無聊的時候,甜品店的門又被推開了,走進來一名身材高大、相貌俊秀的男性。
“這裡,這裡。”
坐在河邊早人旁邊那桌的外國男人揮了揮手,出聲招呼着新進來的這個男人。
在這個小地方出現外國人還是一件比較稀奇的事,店裡店外的一衆警察都分了些許注意力到他身上,警察們用耳麥小聲交流之後才發現,松田他們四人走進這家店的時候,這個外國男人就已經坐在嫌疑人的旁邊了。
内部無線電交流頻道裡,刑事課長矢部拓也稍作思考之後說道。
“很可疑啊,兩個男人居然在甜品店裡見面,吉澤,你們注意一下嫌疑人旁邊的這兩個人,說不定他們就是來和嫌疑人接頭的。”
“課長,他和嫌疑人沒關系。”松田陣平擡起一隻手捂着臉,說:“剛才進來的那個人是我的好友,也是警視廳的警察,他絕不可能做違法的事,出現在這裡應該隻是巧合。”
走進店裡的高大男人正是收到宮崎慎介的郵件,再次開車來到米花町的萩原研二。
進門之後,他順着聲音望過去,不僅看到了宮崎慎介,還看到了背對着他的松田陣平,他瞬間就明白了宮崎慎介為什麼會發郵件把他叫到這裡來。
匆匆掃視了一圈店裡的顧客,萩原研二心裡就大概有數了,松田陣平應該是在執行任務,所以他沒有主動上前打招呼。萩原研二目不斜視地徑直走過松田那一桌,坐到了宮崎慎介的對面,他和松田陣平隔着兩張桌子對視了一眼,輕輕點了下頭。
被這家店的名字誤導的萩原研二進來了才發現,這不是一家咖啡店,而是一家甜品店。他掃了一眼宮崎慎介面前的空盤子,語氣嘲諷地說道。
“你真是厲害啊,一個人在甜品店吃得這麼開心。”
宮崎慎介微笑着說:“嗯,這家店真的很好吃,萩原先生也來嘗嘗看吧。”
日本社會有很嚴重的性别刻闆印象,男人和女人都有社會意義上不能做的事,比如女性不能點大份的拉面,男性必須是出于陪伴女性的目的才能進甜品店。
萩原研二以為他沒聽出來,不禁懷疑道:“你真的是在日本長大的嗎?”
宮崎慎介放下手裡的甜品勺,目光認真地和他對視着,“萩原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是啊,請你仔細想想看,男人不能吃甜品什麼的不是很不合理嗎?這完全就是日本社會的一個陋習。男人吃甜品這件事既不違反法律,又不會給他人和社會帶來危害,為什麼不可以呢?僅僅因為擔心自己在他人眼裡的形象?被困在他人的評價裡,按照他人的想法活着,為什麼啊?明明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嗎?”
“所謂‘他人即地獄’,薩特的這句話說得真是好。我啊,因為是混血兒,從小無論做什麼都不被他人喜歡,認清楚這個事實之後,我就決定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了,自己想做什麼就去做。随着我漸漸長大,身邊也多了不少朋友,我才明白,原來這樣真實的我也能獲得大家的喜愛。這家店就是我一個喜歡吃甜品的男性朋友推薦給我的。”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否定迎合他人想法活着的那些人,日本是一個崇尚集體主義的國家,順着别人的意志去做事,就會獲得别人的好感,進入他們的圈子,成為他們的‘自己人’,進而獲得一些利益。”
“但是啊,這樣的做法是不能長久的,因為,隻要一旦做了不符合他們期望的事,就會立馬從朋友轉變成敵人,被視為‘背叛者’。關于這一點你應該深有體會吧,萩原先生,你隻不過是喜歡上了和自己同性别的人,在一些人眼裡,你就好像背叛了耶稣的猶大一樣不可饒恕呢。”
“所以,真正的朋友應該是基于相同的觀念、相似的靈魂,這樣的友誼才能像黃金一樣長久不變,不是嗎?”
話音落下,宮崎慎介端起面前的拿鐵咖啡喝了一口,标志着他這段即興演講結束。
萩原研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聽起來好像中學生作文書上的句子。”
笑完了之後,他臉上一副無奈的表情,“宮崎先生,你還真是喜歡說教,我每次和你聊天,都要聽着你說上一大堆自己的道理。”
宮崎慎介說:“我才不會和固執的笨蛋浪費我的口水,我說這麼多是因為我覺得萩原先生能夠理解我,你不是那種‘因為大家都是這麼想的,所以我也要這麼想’的人,其實你的内心很有想法,隻不過你把它很好地藏起來了而已。”
他身體前傾,兩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真誠,“萩原先生,現在在你面前的是真實的我,也請你做真實的自己吧。”
萩原研二笑了笑,不置可否。
宮崎慎介繼續努力向他推銷自己,“我覺得我們很相像,應該能成為很好的朋友,如何?想更加了解我一些嗎?”
萩原研二語氣不屑,“别說這種惡心人的話了,我對你沒有興趣。”
他一臉冷淡地說道:“你說的,來了的話就告訴我一個秘密,是什麼?”
“這個嘛……”
宮崎慎介的話剛開了個頭,就故意似的停下,他招招手,示意對面的萩原研二附耳過來,等半長發男人側耳過來之後,他一隻手捂在嘴邊,神秘兮兮地說道。
“這家店的奶油芝士蛋糕配紅茶很好吃哦。”
“?”
說完之後,有着一副外國人相貌的男人回到原來的姿勢,神色悠閑地吃起了甜品,萩原研二緩緩坐直身體,臉上露出一個面具般的微笑,嘴上不客氣地說道。
“你在耍我嗎?混蛋。”
宮崎慎介眯起眼睛,笑得狡黠,“我不這麼說勾起你的好奇心,你才不會過來吧。”
頓了頓,他彌補似的說道:“如果你覺得生氣的話,我請你吃這家的甜品怎麼樣?”
他把放在桌子邊緣的菜單推到萩原研二面前,“來挑一些自己想吃的吧,松田先生也在這裡,你可以一邊吃一邊等他的任務結束。”
——任務?
萩原研二眯了眯眼,眼裡閃動着危險的光,“你怎麼知道松田在這裡執行任務?你又在跟蹤他?”
宮崎慎介安撫性地笑了下,“不要這麼緊張,隻是碰巧而已。”
“而且,你不也是進門後一眼就看出來松田先生在執行任務嗎?店裡的氣氛這麼奇怪,隻有旁邊那個和女人調情的傻瓜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