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的第二天，松田陣平就回爆.炸物處理班上班了，大森警官照顧他，暫時沒有讓他出外勤，隻做一些文書類工作。

回歸到日常的生活軌道上後，松田陣平察覺到了一件事——自己體質變弱了。契機是本周下了一場雨，其他同事都隻穿了一件長袖，而松田陣平比他們多加了一件外套卻還覺得渾身發涼。

腦海裡有了這個念頭之後，其他生活中的細節也變得清晰起來，比如飯量比之前明顯減少了，白天更容易犯困等等諸如此類。松田陣平心裡明白，這大概是被綁架時受傷留下的後遺症，即使傷口都愈合了，各項檢查指标也沒有問題，但在鬼門關走過一遭，怎麼可能不留下隐患。那些在比賽擂台上了重傷的拳擊手，就算有世界頂尖的醫療團隊為其治療，也很少有人能完全康複，再次回歸賽場的。

趁着工作不忙的時候，松田陣平去警視廳術科中心做了一次基礎體能測試，測試成績比他以前狀态最差的時候還要差很多。萩原研二安慰他是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再休息幾個月就能和以前一樣了。松田陣平不敢苟同，測試的時候，他感覺到身體很沉重，反應也很遲鈍，大腦的指揮無法被有效執行，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再說，就算好好休息以後能恢複，那要等多久呢，爆.炸物處理班的工作可不能拖。

下定決心後，松田陣平去找大森警官，商量着把自己隊長的位置交給其他人。

“你的情況我清楚了，但是現在沒有能立刻接替你工作的人才啊。”大森警官一臉愁容地說道。爆.炸物處理班因為工作危險、要求的技術又高，所以一直很缺人，馬上又是聖誕節和新年了，這麼重要的位置換了人，剩下的時間也不知道夠不夠接替者熟悉新工作。

“西原呢？他的能力我覺得可以。”松田陣平建議道。他早就想好了接替他的人選，上輩子萩原研二殉職之後，他留下的隊長位置空缺了許久，西原研一入職後适應了半年就頂上去了，之後的幾年裡，工作都做得不錯。

“嘛……他的話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大森警官沉吟了一會兒，“總之，先把他叫進來問問他的意見吧。”

爆處班今年唯一的新人忐忑不安地走進大森警官的辦公室。

“诶？我？不行不行，我做不到的。”聽完松田陣平的想法後，西原研一連連擺手推辭。

大森警官給了松田一個眼神。

松田問西原：“你覺得自己哪裡不行？”

西原研一似乎很怕他，被那雙黑瞳注視着，不自覺縮了縮脖子，嗫嚅道：“哪裡不行……我才剛進爆.炸物處理班不久，各方面都有需要向前輩們學習的地方。”

“你進來都半年了吧，你現在的指導員是誰？居然還沒讓你适應工作嗎？”

“這個……”西原研一被問得啞口無言，表情僵硬。他本想表示謙虛，結果松田陣平不按套路出牌，把他逼入了兩難的境地。

“既然這樣，不如松田你來教他吧。”大森警官忽然開口。

松田陣平微微一怔，然後直接答應下來，“行，我沒問題，我都可以。”

西原研一低着頭，不說話也不表态。

看着他這副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樣，松田不爽地啧了一聲，“我可是整個爆.炸物處理班最厲害的人，我來教你你不滿意？”

西原身體一震，“絕對沒有這回事，以後請多多指教，松田警官。”

不管實際上兩個人是怎麼想的，至少表面看起來是你情我願。問題解決了，大森警官讓西原研一先出去。

“為什麼讓我來教他？他以前可是害我被流放過。”松田陣平問。

“我就随口提了一句，如果你不願意我也不會逼你，沒想到你那麼快就答應了。”

“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那件事我早就沒放在心上了。”

“那就辛苦你了。”

松田陣平眉頭輕皺，“但西原身上最大的問題不是技術吧，他缺少自信啊，這我可教不了他。”

“是啊。”大森警官點了點頭，“總之你先教教看吧，希望他能學到一點你身上的自信和強勢。下個月有外國領導人将要來東京訪問，從這個月開始，整個警視廳都要忙起來了，等忙完這一陣之後我再來考慮西原的事。”

“我知道了。”

事情已拍闆定下，接下來一個月，西原研一跟在松田陣平身後跑來跑去。西原研一雖說性格軟弱，但有一點好就是不會和松田陣平頂嘴，模拟拆彈的時候，松田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從不會質疑松田的教學方式。加上他人又聰明，一點就通，讓松田很有成就感，這段時間兩人相處得不錯，至少松田陣平是這麼認為的。

自從松田陣平回歸爆.炸物處理班之後，他和萩原研二一直是同進同出，關系比以前還要親密，但唯有一件事，能讓萩原主動離開松田的身邊，那就是抽煙。萩原認為吸煙不利于松田的身體恢複，所以單方面禁止他吸煙，但萩原自己心裡的壓力積攢了很多，已經變得離不開香煙，所以每天中午兩人一起吃過午飯後，萩原研二就會消失一段時間，松田陣平也不會追問他去了哪裡，樂得自己耳邊清淨。

這天中午，萩原研二照例把松田陣平留在辦公室，一個人走進茶水間，把他和松田的水杯放在桌子上，跟咖啡機旁兩名閑聊的同事微笑着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從茶水間出來後，他走進樓梯間向下走了幾層，找到一處僻靜的平台，點了根煙，靠在窗戶上慢悠悠地抽了起來。

隔着徐徐上升的煙霧，萩原研二将視線投向對面的雄偉建築——警察廳大樓。

警察廳和警視廳僅是一字之差，地位卻截然不同。警察廳是全國警察的中央行政機關和樞紐，監督47個都道府縣的警察工作，警視廳是東京地區的警察本部，因為東京是國家首都，皇族和政府機構都在這裡，地位特殊，所以受警察廳監督多一些，而且經常由警察廳長官下達命令、指揮工作。

萩原研二腦子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

——權利是個好東西，如果自己進入了警察廳，那麼自己說的話、提的要求就會被人重視吧。

順着這個方向，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手裡的煙也忘記抽了，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從樓上傳來一陣聲響，好像有幾個人走進了樓梯間，然後開始交談起來。萩原研二本來不想去在意，卻在他們的對話中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一道年輕的男聲語氣不屑地說：“我上午去找松田隊長辦事，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副自以為是、很高傲的表情，簡直把‘老子天下第一’幾個字寫在了臉上，哼！拽什麼拽。”

另一道較為低沉的男聲響起，“誰讓人家有實力呢，天才都是自命不凡的嘛。”

年輕男聲嘲笑道：“别笑死人了，他有個屁的實力，堂堂一個大男人居然能被上初中的小屁孩綁架，還差點被整死，需要SAT去救，真是有夠丢人的。”

低沉男聲笑着附和他，“是啊，而且還被媒體曝光了，真是給我們警察群體丢臉。”

“但你看看人家這心理素質，還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來警視廳上班。”

“我可沒他這麼厚臉皮，我要是他，肯定早就給大森警官遞交辭呈，遠遠地躲到鄉下去了。”

“沒錯沒錯，哈哈哈，還有那個萩原，整天圍着松田轉來轉去，像條狗一樣，汪、汪。”

“哈哈哈哈，平時沒看出來呀，原來你還挺有搞笑天賦的。”

樓梯間是個狹小封閉的通道，即使隔着幾層，樓上人的對話還有嘻嘻哈哈的笑聲全都清清楚楚地傳進了萩原研二的耳朵裡，他低頭無聲地笑了起來。

——原來我身邊的家夥都是些這種人。

窗邊的半長發警官把抽剩下的煙頭裝進煙蒂袋裡，擡腿拾級而上。

皮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不緊不慢地接連響起，樓上談笑的二人對視一眼噤了聲，一起低頭看向樓下。萩原研二的身影不期然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剛剛被他們嘲笑過的男人仰起頭，面帶微笑和他們打招呼。

“中午好，兩位，真是巧呢。”

這兩個人就是剛剛在茶水間裡和萩原研二碰過面的同事，沒想到他們在茶水間分開後，又在樓梯間裡遇見了。

背後說人家壞話還被當場抓包，兩人的面色尴尬不已，“嗯、啊……真是巧啊，萩原……”

萩原研二上樓走到他們面前，神色溫和依舊，“午休時間快結束了，好了，快點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