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春去秋來,三年的時間眨眼而過。
一個秋日的清晨,天剛蒙蒙亮,太陽還在地平線之下,夜色并未消散,濃重的霧氣彌漫在天地間,一切事物顯得朦胧而虛幻,給本就冷清的墓園增添了幾分寂寥悲涼之感。
四下空曠的寺廟墓園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黑色的人影。他邁着不緊不慢的步伐,緩緩登上一級級台階,于濃霧之中漸漸顯露出身形。
這人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穿着一身掃墓時的黑西裝,半長的黑發落在肩膀上,兩隻手各拿着一樣東西。等走到了某處墓碑前,他微微彎腰,放下右手拎着的小水桶,然後上前一步,将左手拿着的祭拜的花束放在墓碑前,最後直起身來,顯露出一張俊秀出衆的面容,白皙的臉龐上透出憂郁的神色,眉梢眼角略微下垂,沉靜的紫眸中浸沒着哀傷。
“小陣平,我又來看你了,你應該不會嫌我煩吧。”他喃喃自語道。
凝視了沉默的墓碑片刻,萩原研二蹲下身,用小水桶裡的水打濕一塊方布,開始擦拭墓碑上的灰塵,他擦得認真仔細,動作像對待易碎品一樣溫柔,一邊擦拭一邊撫摸墓碑上的刻字。清洗完成之後,他也不站起來,幹脆就坐在那裡,身後倚着冰涼的石料,好像是和松田陣平背靠着背休息一樣。
太陽漸漸升起,晨霧散去,溫暖的陽光灑向大地,将男人修長的四肢包裹上一層朦胧的金邊,也照亮了他深邃眼眸中的情緒,其中的哀傷濃郁得化不開,仿佛下一秒就要凝成淚珠奪眶而出。
正當萩原研二陷在情緒裡無法自拔的時候,又有一個人來到了松田陣平的墓碑前。
“班長,你來這麼早?”他站起身看着來人,語氣有些驚訝。
伊達航擡手揉了揉腦袋,神色疲憊,“嗯,昨晚審了一晚上的犯人,咖啡勁兒還沒過,沒什麼睡意,就想着先來看看松田。”
“而且,有兩個人比你我都早啊。”說完,他将手裡的花在墓碑前放下。
在他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放了三束花,其中兩束一模一樣,還帶着晶瑩的晨露,顯然放了有一段時間了。如果說有誰會來祭拜松田,還比他和萩原來得早,那不用多想,肯定是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這兩個不方便露面的同期。
“小降谷和小諸伏今年也不打算露面啊。”
萩原研二走到伊達航身邊,并肩站着閑聊道:“話說回來,搜查一課的工作真辛苦,通宵工作對你來說是家常便飯吧。”
“嗯,是很辛苦,但是能夠親手抓住犯人,所有的辛苦都值了,那種成就感是什麼也比不了的。”
伊達航轉頭看着他,面露微笑說:“我聽說你最近又升職了,被提拔到了警察廳警備局,恭喜啊,萩原,短短四年就能有這樣的成績,我都忍不住嫉妒你了。”
萩原研二并沒有表現出高興的樣子,反而皺起眉頭,神色厭煩,“有什麼好嫉妒的,整天對着上司溜須拍馬,幫那些蠢貨解決他們搞不定的事,我一看見他們的臉就想吐。”
“你……”伊達航被這些刻薄的話驚到了,啞然片刻,他問道:“既然不願意,那你為什麼還要這樣做?”
“為了給小陣平報仇,向上爬、然後掌握更多的權力是必要的。”半長發男人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語氣平淡又堅定地說道。
一聊到這個話題,氣氛霎時變得沉重起來。
萩原研二轉了下眼睛,側頭看着伊達航,“對了,班長,平常都見不到你,今天剛好碰到了,我有件事想要問你。”
“什麼事?”
“是我們還在上警校時候的事。X月X号,那天我們五個去和女警聯誼,我稍微遲到了一會兒,在我來之前,你們都聊了些什麼?特别是小陣平,他幹了什麼、說了什麼,班長你還記得起來嗎?”
伊達航思索了片刻,回答道:“這件事我有印象,但你問我松田幹了什麼,我肯定是記不起來的,畢竟都過去了這麼些年,又沒有發生什麼特别的情況。”
“嗯,我知道了。”
“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在努力回憶以前和小陣平一起經曆過的事情,我想把這些都記下來,防止自己忘掉。”
伊達航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聽見萩原研二頓了一下後,用傷感的語氣接着感慨道。
“人類是善于遺忘的生物。”
“我之前回家過年的時候,翻到了中學時的畢業相冊,發現相冊裡的那個小陣平好陌生,原來學生時代的他是這副相貌嗎?怎麼和我印象裡的不一樣?然後我開始去想記憶裡的小陣平的樣子,結果發現怎麼都想不起來了。不過五六年而已,我居然就已經把他上學時的樣子忘得差不多了,等再過個十年八年,翻看着手機裡小陣平的照片,我肯定也會感到十分陌生吧。”
“這樣怎麼能行呢?我們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創造了許多隻屬于我們兩個人的美好回憶,如果連我都記不得了,那小陣平一個人就太寂寞了,而且,我所擁有的,也隻剩這點回憶了。所以我想用文字記錄下來,經常去翻看、回想的話,就不會那麼容易忘記了。”
“是個好方法對吧?”他眯起眼睛,輕笑着說。
伊達航表情嚴肅,沉聲說道:“萩原,松田已經死了三年了,我知道你很愛他,但活着的人總是要向前看的。如果你總是回憶過去,那你将會越來越難以自拔,越是回憶,越是痛苦折磨。時間是愈合傷痕的良藥,遺忘也沒什麼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