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審訊室的門被大力推開,走廊頃刻間落針可聞,裹得嚴實的男人就在這份寂靜下沖了出來。
他身著純黑的西褲和風衣,頸部皮膚被高領悉數掩藏,下半張臉則被防毒面具遮住,最後由寬大的黑帽為額頭落下陰影。
細細看來,竟隻有一對赤紅如血的眸子暴露在外。
曾短暫直視那對赤眸的審訊官打了個寒顫,努力跟上男人步伐的同時将身體彎折出谄媚的弧度,賠笑道:
“柏圖斯大人,那家夥的精神這麼容易崩潰實屬意料之外,不然我們也不會……”
不會冒死找你來了。
審訊官在他人看不見的角落裡面目猙獰。
那可是他們審了三天三夜的硬骨頭啊!誰知道放柏圖斯手裡不到八分鐘就吐出所有情報自盡了!
這個怪物!
心裡暗罵的審訊官往後匆匆一瞥,敞開的大門内,先前還在大放厥詞的人栽倒在電椅上,姿态扭曲,雙手下垂,暗紅色順着腰腹一路蜿蜒,起點則是插着尖刀的胸口。
刀刃朝上,真是教科書般的自裁手法,配上叛徒死不瞑目的表情,足以見得刑訊人的兇殘。
審訊官捏緊紅眼睛男人遞來的審訊記錄,咬咬牙繼續追在男人身後。
沒辦法,那上面的字洋洋灑灑像老中醫開的方子,被血一糊更是跟鬼畫符似的,不問清楚他沒辦法交差啊!
可惜,名為柏圖斯的男人似乎沒什麼耐性,在聽完恭維話後回首給了審訊官一個警告的眼神,直把後者好不容易壯起來的膽子戳破了。
“别跟着我。”
防毒面具後的聲音低沉而危險,被寬檐帽陰影遮住的眼像深不見底的漩渦,擡眸間驚鴻一瞥,讓審訊官和周圍看熱鬧的人一下子忘記了呼吸。
待反應過來,死蔭一樣的男人早已離開了衆人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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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基地停車場。
“還有多久?”
“一百四十七步。”
“現在?”
“八十步、二十一步……好了,環境安全。”
“那我開始了?”
“别,你再忍忍。”
拉開門,坐下,關門,放擋光闆,動作一氣呵成。
熟練拆解了身上臃腫的裝扮,最後甩下寬得過分的黑帽子,柏圖斯癱在主駕上深吸一口氣,眼底是壯士扼腕般的悲壯:
“好了,笑吧。”
下一秒,男性的狂笑聲回蕩在車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你又把人吓到了?這都幾次了,都說了不要總講奇怪的話啊!”
柏圖斯不忿地反駁:“我可什麼都沒說,隻是叫他……”叫他把情報說出來。
結果那個叛徒突突突好一頓交代,然後當自己的面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我比死還可怕嗎!!
“同樣的話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姑且再信你一次好了。”
對面人将柏圖斯的話權當狡辯,調侃般說道:“你真該對着鏡子看看你那張臉,如果不是跟你混熟了,第一次見面我肯定把你當嫌犯抓起來。”
柏圖斯微微一愣,下意識道:“第一次見面你還不是警察呢。不過,臉?”
“對啊,尤其是眼睛。”
柏圖斯眼珠緩緩轉動,看向後視鏡。
丢開套娃一樣的僞裝,鏡中映出的青年約摸二十多歲,發色極黑,留長的發尾卷曲着搭在鎖骨處,配上與亞洲人截然不同的深邃五官,令他看上去宛若秘林裡幽靜的潭水。
然而,倘若與這片深潭對望,就會發現有格格不入的兩抹紅隐沒在低垂的眼皮下,像是地獄深處燃盡的業火,連帶着那張昳麗的臉都無端生出幾分妖異來。
妖精般的人摸上自己的臉,喃喃道:“五官在該在的地方,這不就是正常人類的臉嗎?我拟态明明很好的……”
“唉!”聽筒裡傳來重重一聲歎息。
“你的認知障礙還沒好麼……算了,總之人際關系就是多誇多贊同,實在聊不來就不聊,還有少把自己當酒啊,好歹整幾個菜。”
柏圖斯心說哪裡是認知障礙,自己分明就是酒,可惜再想辯駁時,電話另一端的男人就以突發事件為由挂了電話。
世風日下,現在說真話都沒人信了。
柏圖斯看着屏幕上的通話結束,暗自腹诽。
沒錯,柏圖斯并不是人,而是一瓶酒,被港口mafia的幹部作為慶生紀念品拍走,化為人形的契機則來自于幹部大人無意中的許願。
自從橫濱神仙打架,作為無辜紅酒妖精的柏圖斯被火箭筒打中來到這個世界,已經過去了四年,不過柏圖斯一點都不慌。
畢竟他有自保的手段,即使後來發現自己失去了部分記憶,也不會影響日常生活。
不過柏圖斯還是想念從前的世界,那裡有他的契約者、老師,他所有的過去和未來,以及無法在此言說的全部真實。
所以他要活着回去,隻要活着,神奇的首領總會有辦法幫他解決一切。
可即使借助這個龐大黑暗組織的情報網,柏圖斯也沒能找到回去的線索,甚至為了刷組織的kpi而本末倒置,直到今天才空出時間……
哦,不對,忘記了。
他前幾天答應了琴酒,今晚要去訓練場挑下屬來着。
柏圖斯撤下擋光闆,面無表情地在腦内過了一遍附近的建築分布,随後一腳油門駛離基地,普通本田愣是被開出了泥頭車的架勢。
畢竟他是真的不喜歡找下屬,那玩意在精不在多,他有一個就夠了。所以柏圖斯隻希望趕緊應付完琴酒,好在超市關門前買到儲備糧。
早餐時唯一的下屬囑咐過要買裙帶菜和雞蛋來着。
不過——
柏圖斯望着車窗外被切割得明明滅滅的光影,忽然有些洩氣。
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不僅原世界回不去,幹部大人的願望也指不定要猴年馬月才能實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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