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赫并起腿安安分分地坐在柔軟的沙發裡,門将的高大身材讓原本應該十分合适的單人沙發都顯得有些局促了,像好大一隻金毛小熊委委屈屈地窩在窄窄的洞穴裡,好在沒有被擠成扁扁一條。
該讓瑪麗娜去定制一個合适些的尺寸,以利亞這麼想到。幾個月過去切赫首次踏足這間辦公室,以利亞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覺到這個普通的沙發對身材高大的球員來說還是小了些,坐起來舒适性會大打折扣。
切赫身子坐得闆正,帶着些好奇的視線掃視着屋内的陳設。相較于其他地方,以利亞專屬的這間辦公室裡到處都洋溢着與簡練高效的科巴姆訓練基地格格不入的明媚色彩,整體暖色的裝修讓人在倫敦這破爛的寒風天裡也能感受到一絲溫暖。
桌面上擺放的花瓶裡插着些色彩明豔的鮮花,看着花瓣上面的水珠,大概是今早新鮮送來的。雖然鮮花很多,屋裡卻沒有什麼刺鼻的氣味,更多是角落裡的香薰散發出的淡淡的草木香,讓人聞來很安心。
辦公室的面積不小,在塞上書櫃和沙盤等各種陳設之後還能另外分隔出一間衛生間和理療室。
以利亞看得出切赫的緊張,起身去給他倒杯水,“彼得,你想要喝些什麼?”
雖然這麼問,但在訓練基地裡也沒有除了水和茶和咖啡之外的飲品,可樂一類高糖的飲料更是被明令禁止出現在球員食譜上。
“水就好。”切赫接過遞來的水杯,道了聲謝後啜飲一口,他的手也要比以利亞大上一号,以利亞拿着正常的杯子到他手裡都顯得小巧了。
切赫摩挲着杯壁,低頭就和就和上面上畫着的抱着足球的藍眼睛金毛小熊對上了眼。
以利亞看切赫發現了他的一些小心思,笑了笑,“有沒有覺得這隻小熊和你有點像。”
切赫挑挑眉,将杯子舉到與自己的臉齊平,擺出和小熊一模一樣的冷臉表情看向以利亞,“像嗎?”
以利亞故意捧着切赫的臉仔細端詳比對了好一番,最後才認真地下了判斷,最後才鄭重地點了頭。
就是很像嘛,從體型到漂亮的藍眼睛,像以利亞小時候很喜歡的一隻泰迪熊。
切赫被他這一本正經的表情逗得噗嗤笑出了聲,原本的緊張生澀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對以利亞又找回了平時相處的感覺,沒有首次做心理咨詢的别扭與不适,接下來的咨詢過程便也順利許多。
“最近感覺如何?訓練還習慣嗎?”切赫不知道從何開口,以利亞便主動進行了開場。
“我不好,一點都不好。”
像是松開紮口的氣球,切赫終于能噗噗噗地往外宣洩着多日沉積的郁氣,他将手撐在額頭上,吐露着内心的苦悶,“那天從醫院裡醒來,醫生和我說我以後可能不能再繼續上場比賽了,我問他:‘你在和我開玩笑嗎?’我才二十四歲,我還這麼年輕,我的職業生涯難道就要這麼可悲地結束?我當時真的很害怕,躺在床上也會為此焦慮得不能入睡。”
以利亞耐心聆聽着,并不打斷切赫的表達,在他這段話結束後似是與他感同身受一般皺起了眉頭,“是的,這太糟糕了,不過事情沒有朝最壞的方向發展,你現在依舊可以回來訓練比賽。”
切赫也終于露出個笑,“還好醫生的診斷出錯了。”
“那真是太幸運了!”
兩人一起笑了一會,切赫的情緒又很快低落了下來,“我很想說我完全恢複了,但事實就是,我的身體沒有之前來得靈活,站在球門前看到足球向我飛來,還總會下意識地想排斥躲避,這怎麼可以,我可是個門将啊!”
“這種感覺糟糕透了,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完全恢複,又或者我再也回不去之前的狀态了呢?”說到這裡,切赫的藍眼睛裡已經充滿了迷茫和無助,看向以利亞企圖從他這裡得到反饋。
以利亞自然不會讓切赫的期待落空,征得切赫同意過後牽住了他的大手。
切赫甚至沒有心思去分析以利亞到底和自己說了些什麼,心思全放在蓋在自己手背上的那摸冰涼的觸感,切赫反握住以利亞的手,粗糙的指節摩挲着他細嫩的掌心,像是在把玩一塊冰涼的玉石。
以利亞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任由切赫一邊抓着自己的手一邊進行剩下的咨詢。
切赫不記得自己在整個咨詢中都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隻覺得自己像被包裹在一團剛曬過太陽的暖乎乎棉花裡,心情是難得的輕松。
咨詢時間結束,以利亞站起身朝切赫靠過去,給了他一個他一直期待的擁抱——咨詢結束這也算不上工作中的違規了。
他纖長的手指撫摸上切赫頭上的傷口,三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完全抹除手術後留下疤痕,以利亞的右手揉了一把切赫後腦勺柔軟的金發,俯下身往他的傷口上留下了輕輕一吻。
“一切都會好起來,别擔心。”
感受到到頭頂傳來的柔軟觸感,切赫的身體不自覺打了個顫栗,慌亂地擡眼,便撞進了一雙滿含愛憐的眼眸。
這是個不含任何狎昵意味的吻,卻讓切赫的耳根開始發熱。
該死,我到底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啊。切赫真怕以利亞發現自己藏在頭發下的通紅的耳尖,到時候如果被追問起來,自己總不能說是被這屋裡的暖氣烘的吧。
他擡起頭與以利亞對視,沒能從對方眼睛裡看出除了慈愛以外的情緒,不由有些失落。這種失落太沒來由,讓他有些無所适從,感覺腳下空落落的,落不到實處。
從心理醫生的身份脫離後,以利亞和切赫隔着的屏障又被撤去了,看到他眼下露出的淡淡青黑,以利亞對他發出了邀請,“現在時間還很充足,需要我給你做個理療嗎?”
切赫完全沒有猶豫,幾乎是小狗叼住主人抛出的飛盤一般瞬間接住了以利亞的邀請,屁颠颠躺上了理療床。
以利亞在切爾西的主職是球隊隊醫,同時兼任心理醫生和理療師,打三份工隻拿一份工資,要不是以利亞對切爾西愛得深沉,阿布這種黑心老闆是要被挂路燈上的。
切赫躺在床上,有些失神地凝望着以利亞消瘦的下巴,他實在是好看極了,病弱的氣質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尊易碎的琉璃盞,但他眼裡卻從不流露出任何脆弱的情緒,隻有無盡瀚海一般的包容。
在以利亞面前,就算是再兇狠的大狼狗也會小心蜷成一團,夾着嗓子小小嗚嗚兩聲想換來他溫柔的撫摸。
像媽媽……
很莫名其妙的聯想,這和以利亞年紀性别沒有一點沾邊,但被以利亞擁抱的時候切赫感覺像是重歸幼年期得到母親專屬的愛撫——現在當然是沒有了,他一米九幾的個頭黏黏糊糊湊過去隻會換來媽媽嫌棄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