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頭,才想起之前幾天店裡并不是沒人——這個叫什麼匪的女老闆一直不吭一聲地站在吧台後,現在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牆上沒寫。”裴右揚眉。
“寫在了門上。”顔文斐的聲音平如死魚。
“對着窗也不行?”旁邊的兩扇窗框依舊空蕩蕩。
“你如果真想,可以出去抽完再進來。”
裴右嗬了一聲,取下煙塞回盒子裡。
店裡這時沒有其他客人,江烨不知什麼時候出去了。陽光穿過窗戶照在水泥地闆上,木頭凳腳在上面磨出一個鈍角的弧。裴右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機,目光落到斜陽投在吧台桌面上的一個斑點處,女老闆在咖啡機後切着什麼。
“哎,那個什麼匪。”
刀有規律地落在案闆上。
“那個什麼匪,你叫什麼名字?”
案闆上的西紅柿被抄起放在碗中。“你應該知道。”
“我還真不知道,”裴右攤開手,上半身靠在桌沿上,“你是哪個匪?”
女老闆擡頭看了他一眼,取過架子上的青瓜。
“我叫顔文斐。”她開始切它。“文字的文,斐然的斐。”
“啊。”打火機在裴右手指間轉了一圈,被他抓進掌心,“裴右。”他指着自己說,看着那個方向,“你要不猜猜是哪兩個字?”
青瓜擦成的絲堆起一座小山。“我看過你的警察證。”
“嗬。”裴右倒也不介意。顔文斐拌好了青瓜,擺進打包盒裡,把攪拌碗扔進水槽。嘩嘩地水流出來,裴右繼續轉起打火機,她拿什麼往咖啡機下面捅了兩下,在機器發出啟動的轟鳴聲後開始洗碗。
有一個穿着橙色外套的年輕男子進來,把裝袋的外賣盒拿了出去,順手帶走了桌上的一個紙杯。裴右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吧台的方向,機器後面叮當地響個不停。
“哎。”
沒人應。
“咖啡是送的嗎?”
顔文斐擡頭看了他一眼。
“這附近有個補給站,但他們都愛往你這跑。”裴右用下巴示意窗外,剛才那人丢掉紙杯後騎走了電動車,“每個來的人,你都會送嗎?”
水珠濺在工作台上,顔文斐擰上水龍頭,把碗塞進架子裡。
“這是你這的規矩?你認識他們?”裴右沒打算停下,“你們外賣單子挺多,他們都愛往這兒跑,原來是因為這個?那為什麼隻給熱的?”
“你如果想要,”鋼勺挂在牆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可以去收銀台隔壁倒。”
“嗬。”裴右沒動,看向收銀台,背後靠着牆擺着一個半人高的保溫桶。挨着收銀台的地方放着一排紙袋,旁邊是裝一次性餐具的籃子。空調的送風口吹着袋子上的紙條,後面的人弓着腰,正在把咖啡渣扣進垃圾桶裡,他轉回來。
“你這人挺怪的。”
對方沒應。
“我不喝,給你倒一杯?”
丁零當啷的聲音停下了,吧台後顔文斐直起身,今天以來第一次正眼看向他。
裴右揚眉,這時有人從門外進來取外賣,顔文斐收回了視線,轉身往收銀機方向走。裴右低頭繼續玩打火機。藍色的火焰從小孔中噴出又收回,窗外岔路口一輛面包車停下,司機從尾箱裡拖出好幾個大泡沫箱子,顔文斐從門口走出去接。箱子在空地上冒着白色的冷氣,杯子裡的水還剩下一點,裴右喝完,從座椅上起身,這時後袋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什麼事?”他按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
“老大你在哪?”另一頭傳來謝陽的聲音,背景裡一片嘈雜,“你快來工平路,這裡要控制不住了!”
“說重點,什麼事?”
“是它們自己的員工,”說話聲幾乎把謝陽給淹沒了,她堵着耳朵,旁邊周紅月幫她擋着擁擠的人群,“之前認購過内部股份,現在公司出了事,想要回去。”她把怼到面前的話筒推回去,對着剛聞訊趕來的記者揮手:“警察,警察!維持秩序!不要踩踏不要擠!”
“我十五分鐘到。”裴右挂斷了電話,拿上打火機和煙盒就出門。大路上的車子呼嘯而過,他揚手剛要叫車,後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等一下。”
裴右回頭。剛還在簽收泡沫箱的顔文斐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太陽光灼烤着路面勢頭猛烈,一張賬單伸到他眼皮底下,上面還帶着魚腥味。
“你忘結賬了。” 她幹巴巴道。
單子上寫着幾個大大的字。
檸檬水X 3,18元。
裴右從出租車上下來時人行道上全是人。門邊的值班室空着,電腦也不知什麼時候關了機。電視台的錄播車停在路邊,三五架攝影機鑽在人海中,正對着各個方向拍。
“牆倒衆人推啊真是。”裴右啧了一聲,多大點事,鬧成這樣。
人浪裡周紅月兩米的個子突出了一個頭,裴右推開人擠了過去,後者正滿頭大汗地試圖移動到外邊緣。他看到是裴右時面露喜色,指了指身後的辦公樓,“謝陽在找人打聽。老大我們還維持秩序嗎?要不要叫葉隊?”
“不用。”裴右想都沒想,“越亂越好,最好搞出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