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動車失控,拐彎時打滑。” 隔了幾張桌子裴右一邊吃一邊回,頭沒從盤子上擡起來,“然後從橋上掉下來了。”
“人怎麼了樣哇裴隊長?救沒救回來?”勞阿姨立刻把目标轉向他。
“這是交警隊的案子,阿姨,我是刑偵的。”裴右還是沒擡頭,“我怎麼知道人怎麼樣。”
“救回來了嗎小姑娘?”勞阿姨轉向了顔文斐。
“你問她管什麼用?”裴右插嘴。
顔文斐聞聲,從電視機的畫面裡回過神來,看了她好一會:“不知道。”
“我說什麼?”裴右不饒人地馬後炮。
“祖宗喲,”勞阿姨捶胸頓足,好像出事的是她親兒子一樣,“都怪這天氣,這小夥子真是,下雨天了還跑這麼快,這肯定會出事呀……”鈴聲響了起來,她從後面袋子裡摸出電話走出去接。食堂裡安靜了下來,隻隐約從外面走廊傳來勞阿姨操着方言跟人講話的聲音。電視機還在放這一則新聞,鏡頭拍到有警車開過。
“看出來什麼了嗎?”裴右冷不防道。
顔文斐看向他,神情像是在問能看出來什麼。
“電動車的馬達和幾個重要零件我們拿走了。上面那個現場是清理過的。”
顔文斐又看了一下,出面回答問題的都是交警。
“護士的說法是四十八小時内大概率能醒,對外說的是送院正在搶救。”裴右拿筷子劃拉着飯,沒看她,“劉小利這裡有問題,他本人,還有他跟速亦達的關系。他這裡應該藏着很多重要線索。”
顔文斐默然。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知道更多了。”裴右把一大塊辣椒嗦進嘴裡,“現在人還在,沒法跑,就差開口說話了。這個當口,再生什麼事,大家都玩不起。”
對方沒應。裴右擡起頭來,看着她:“你在聽嗎?”
顔文斐晃過神,終于把目光從他頭頂的某個不存在物那裡移到了他身上。裴右沒在意,低頭接着吃飯。顔文斐撥動了一下盤裡的青菜,突然說:“他剛醒着?”
“沒醒。”
“你覺得他跟速亦達董事長的案子有關系?”
“我沒這麼說過。”
顔文斐看着他,開始沉思。這時勞阿姨打完電話從外面回來了,窗口玻璃背後又響起了用水管噴金屬餐架的敲擊聲。裴右把最後一勺米飯拌着豆腐吃下,起身把餐盤塞進了回收窗口,他居然吃完了全部東西。顔文斐跟着放餐盤,遠在沖洗鐵櫃的勞阿姨回頭看了一眼,問了句“咋剩這麼多,小姑娘吃飽了沒”,朝她笑笑就回去幹活了。顔文斐看她俯身,把毛巾丢進塑料桶裡涮了涮,等它吸飽水後提出來,開始擦桌面。她看了一會,沒說什麼,從側面的出口走了出去。
外面是樓梯間,裴右居然還在,靠着對窗的扶手欄杆抽煙。她出來時,他擡頭看了一眼,然後低頭接着看樓下。辦公室的燈沒亮,走廊和樓梯間都是空的。外面馬路上車輛的噪音一陣一陣,裴右側着頭看了一會,聽着身後顔文斐走下台階,突然說:“在監護病房裡,劉小利總在重複一句話。”
顔文斐走到了欄杆的另一端。
“他沒醒,但在說話。深度昏睡的病人有時也會說話,但都隻是一兩個音地往外蹦,沒有涵義。劉小利說的是連貫的句子。”
顔文斐沒出聲。
裴右吐了一口煙,轉過頭來。
“他說,不在這。”
不在這。
“他在找什麼?”顔文斐問。
“我還想問你。”裴右又轉了回去,接着對着窗口抽煙,“剪電線、拆電池,看起來像在蓄意讓别的車故障,實際上他可能在找東西。”
“他不是在偷電池?”
“電池沒問題。”
顔文斐不解。
“檢查的結果出來了,劉小利車上的電池是好的,沒故障。”
“其他零件呢?”
“也都沒故障。”
車流的聲音傳進來。顔文斐看着他,若有所思。
“你的感覺可能是對的。”裴右吐出一口煙,“劉小利跑,不是怕被抓。他怕的另有其他。先後出事的三個人,劉小魏在二月,劉進平在三月。劉小魏是騎車撞了護欄,劉進平是突然變道,現在輪到他。比起警察,他更怕被别的東西抓住。”
說完,他看向顔文斐。後者沉默了一會,開口:“你覺得這和速亦達有關?”
“速亦達當然脫不了幹系,但他們沒做任何事。”
“有人故意害他們?”
“劉小利的電動車是好的。”
顔文斐沉默了。裴右看了她一眼。問題在兩個人面前攤開了:如果劉小利的電動車沒事,那前兩起事故是不是都隻是普通車禍;如果是,那這三起事件是有聯系,還是隻是巧合。如果不是,劉小利和他們兩人的一系列行為又要如何解釋。
而如果劉小利的情形同樣适用于其他人,電動車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題,那劉小天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說,在一年多前被燒死在高架橋下。
“他們的董事長在這個月初自殺了?”
“沒錯。”
“你覺得劉小利在怕他?”
“他們倆甚至都沒見過面。”
顔文斐低頭。裴右看着她,問:“你從哪知道的這事?”
“電視新聞。”
“裡頭怎麼說?”
“6月1号早上被發現,死因是墜樓,外界猜測是因為精神壓力。”
“精神壓力?”
“好像是公司上市準備了很久,然後家庭關系不和之類。沒有細說。”
裴右陷入思索。外面馬路上的車一輛輛開過,喇叭和颠簸的聲音清晰可聞。窗外路兩邊的行人已經不多了,樹木在車開過刮起的風下來回擺動。江對岸辦公樓上的顯示屏上寫着20:46,他注意到門口旁樹蔭下的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