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沒有破壞的痕迹。”
背後傳來聲音,她回頭。是裴右,他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出來了:“地上有腳印,來人是從門口走進來的,要麼他有鑰匙,要麼是裡面的人自願開的門。”
“有沒可能是門本身就沒鎖?”顔文斐問。
“門如果沒鎖,就會被風吹開。”裴右答,他早就想過了這截,“鑰匙壓在涼席下面,那個瘋老太知道要給門上鎖,她還沒糊塗到那個程度。”
顔文斐沉默。她又回頭看了一眼,門縫裡透着光,裡面的聲音已經低了下去,但仍不時斷續傳出來幾個詞語。她不再去聽,順着棚屋門前的路走出去,裴右正把玩着手裡的東西,在她走到面前的時候,把它遞到了她眼皮底下:“看這個。”
顔文斐看了一眼:“這塊紙皮是你剛才撿的?”
“是那個老太婆堆在屋裡的,有人在剛才來過,他的腳印留在了這上面。”
顔文斐湊近了一點,裴右補充:“隻有一半,而且被故意蹭花過。”
顔文斐點點頭,裴右收起了紙皮。月光下的草地一片荒涼,他看向遠處,河水已經退了下去,露出了岸邊的土坡,以及過河的石階。沉默持續了一會,他開口了,先嗤笑一聲:“熟人作案。”
旁邊的人沒有說什麼。
“我都不知道,這老太婆還有熟人,我倒想知道都是些誰。”他一邊說一邊饒有興緻地笑,看着手裡的東西,“今晚這事,算是這麼過去了,至于那什麼龍王,可能也就是個普通的人而已。這人知道自己被發現了,肯定會幹點什麼,我倒想看看,他都會搞出些什麼名堂來。”
第二天一早裴右大搖大擺地來到村口小賣部,要了五包方便面。櫃台後面的女人這次沒帶着孩子,收銀時心不在焉地。他在門外的長凳上吃完了五包面,那個女人還是沒說一句話。他站起來,端起空碗,找到垃圾桶把東西一股腦塞進去,然後優哉遊哉走到大樹下,點起了一支煙。
女人一直沒在看他,背過身在整理貨架。外面零星有人經過,見他面生不時往他身上瞟。煙抽剩三分之一時,他把煙頭往樹幹上一戳,手揣進兜裡走向進村的路。
主路上沒有人,田地裡莊稼稀稀疏疏。路左側的村莊一片安詳,隻有一輛小摩托在土路上開過。往右看,荒地上的草徐徐搖晃,河水退到了低位,露出了下面的石頭。工地上的景象和昨天沒什麼不同,他隻看了幾眼,就繼續順着主路走了下去。
走完這條路花了七八分鐘,到盡頭的時候,馬達聲從後面傳了過來。騎摩托的陳主任顯然在例行巡邏,見到他跟他打了個招呼,看着有些奇怪。裴右說他的車在林子裡停了一宿,再不去挪車恐怕要給人拖走了。陳主任于是把他帶回了那塊空地上,并給他指了開車進村的路,然後騎着摩托突突地鑽進樹叢回去了。
裴右發動引擎,把車倒到公路上後刹了車。摩托車的聲音在樹叢裡漸行漸遠,直到消失,這條路應該是陳主任慣常的巡邏路徑,他那天不是湊巧經過。裴右掉了頭,陳主任指的路很繞,在上進村的主路之前,要順着田邊開十多分鐘。路上種了樹,他隐約能看見村子裡的人影。
他把車停到了村委的院子裡,拉上了手刹。那條路顯然不是村裡的人常用的進村路,更像是給外人用的。在這條路上走,所有人都會注意到,從而便會有充足的時間反應:把東西藏起來、躲或者溜走,這樣外人來到的時候便什麼都看不見了。修路的人可謂是用心良苦。
從車上下來之後便碰到了徐德福,他剛從外面走進院子,見裡面有人後停了下來,而後才看清是裴右。又是一番寒暄客套,裴右一副殷切榮幸的樣子邊聽邊點頭,先是繞開徐德福關于他怎麼起這麼早的問題,應付說自己挪車去了,而後徐德福終于問,說昨天住得怎麼樣。
“可好了,我就沒住過這麼舒服的客房。”裴右撒謊時眼都不帶眨一下。
“睡得怎麼樣,有沒給吵醒?”徐德福追問。
“好得很,一點都不吵。”
徐德福似乎定下心來,而後又說村裡樹上有蟬,到了夏天晚上一個勁叫。裴右觀察着對方,徐德福身上穿着和昨天一樣的短袖襯衫和長褲,手裡拎着公文包,隻是頭發看上去沒梳好,露出了下面光亮的頭頂。裴右找了個借口先走一步,徐德福沒揪着他不放。出門後往回望,發現徐德福也已經離開了院子,看上去做别的事去了。
他沒再管,徑直走到了河邊。水面已經漲起來了一些,但河岸的草地踩上去仍然有點潮濕。他在雜草間找着落腳點,往水邊走。臨近水面的地方沒長草,淤泥裡堆積着大小的碎石。
他來回走着,邊走邊看,某一刻察覺到什麼,回頭望向坡頂。顔文斐正站在路上。
“你來幹什麼?”
“剛好路過。”她輕飄飄道。
“然後心血來潮,想偷電線?”裴右看着她旁邊,電線杆垂下剪斷的電線,随着風在她頭頂晃悠着。
顔文斐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沒接這句話:“河邊什麼都沒有?”
“你覺得能有什麼?”
“我不知道。”她又看了他一眼,腳上的鞋子是幹淨的,她沒有走下過土坡,“昨天你撿到的紙皮,上面有腳印。”
裴右低着頭。一時間沒人說話,過了一會,他開口:
“鞋是濕的,才會留下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