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更是郁悶得睡不着覺,和昏暗房間裡并不明亮的燭火對着發呆。
突然的開門聲打斷了他。
李清壁性子好,夜裡都是讓守夜的丫頭好好睡覺,極少讓人伺候,這般半夜開門是沒有過的。他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起來囫囵穿好衣裳便急忙趕過去。
他實在擔心,一出門便見丹若匆匆跑向自己母親的房間,更是急得不行,三步并兩步跑到李清壁的房門外拍門:“阿九姐姐!”
玉荷忙開了門,恭敬行禮答:“殿下許是做了噩夢,一直在哭。”
他撩開床帳,見靈安眉頭緊皺着低語,隔着被子輕推了推她胳膊的位置:“阿九姐姐,醒醒。”
阿兄病得更重了,才十歲的李清壁撲在床前悲傷痛哭,可阿兄就是醒不過來,太子李湛過來想帶走她:“阿九,和三哥走,他該吃藥了,讓醫士來喂藥,吃了藥,明天他就好了。”
她的潛意識裡還記得這次李懷病了很久,直到來年春天才逐漸好轉:“我不要,我要陪着阿兄,阿兄!三哥騙我!嗚嗚嗚三哥騙我!”
此時,仆固艾依帶着女醫來了,範希儀聽見動靜也趕了過來,桓允舟守在門外。
範希儀湊近李清壁,仔細分辨她的低語:“阿兄,公主這是想齊王殿下了!三哥騙我,公主的三哥是哪位王爺啊?”
仆固艾依臉色一變:“是當今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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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還是端着那樣溫和的臉:“阿九,三哥不騙你,是你阿娘蔡順儀讓我帶你過去的,她在殿外等你。”
“阿娘?三哥騙我,我剛都找不到阿娘,她不在這。那她在哪兒?阿娘、阿娘……”
——
範希儀又湊近聽了聽,然後頓了頓,輕聲說:“公主在喚阿娘。”
仆固艾依是做母親的人,一聽這話就心疼得不行,她走上前,坐在床邊,輕輕握住李清壁的手:“好孩子,阿娘在。”
她又接過範希誠遞來的熱手帕,為李清壁擦去額頭的汗:“吳醫士,你看殿下這?”
女醫摸了脈:“不打緊,殿下應是醉酒後睡得不安穩,做了噩夢,脈象是正常的。我昨日開的藥給殿下繼續服用,我過幾天再摸一次脈。”
李清壁被李湛帶出李懷的房間,天陰沉沉的,忽地一聲驚雷,她吓了一跳。
倏忽間,又是一道刺眼的白光,而在這白光下,竟端立着一個年輕女子。
那樣可親,那樣溫柔,帶着她渴望得到的慈愛的笑。
“阿娘!小心!”
——
終于,李清壁醒過來了,在這個并不美好的夢之後。
仆固艾依皺着的眉終于舒展:“殿下醒了!”
李清壁坐起身,眼圈泛紅,臉上也帶着不自然的潮紅,一看就是睡得極不安穩。
“母親,阿姐,你們怎麼都在?”
範希誠呆呆地站在後面,愣愣地望着她,不敢上前。
仆固艾依還握着她的手:“殿下做噩夢了”
李清壁勉強笑笑:“我無事,還勞你們大晚上過來。快回去歇息吧!”
範希儀也過來握住她的手:“殿下,我們是一家人,說什麼勞煩不勞煩就太見外了。”
仆固艾依點點頭:“雖說有些僭越,但殿下既然叫我一聲母親,我自然也将你當自己孩子疼愛。你比洛娘年紀還小,卻要随我們遠離故土,想必很不習慣。我隻盼着殿下也拿我們當自家人,有什麼我們能辦的都盡管說。”
她又轉過頭吩咐範希誠:“阿石,客棧的廚房裡溫着醒酒湯,你去端來。”
範希誠走了後,她拿來梳子替李清壁通發:“我們阿石年紀小,有很多地方都想不到,是委屈公主了。但他是我兒子,我知道他性情,他性子純摯,對公主也很是在意。若是公主有什麼不滿意的,可直接告訴他,他必會改正的。”
李清壁笑笑:“母親,我對驸馬沒什麼不滿意的。我大概、隻是有些不習慣。”
仆固艾依溫暖的手拂過她的頭發,眼神充滿憐愛:“你年紀還這般小,随我們北上又辛苦,天氣又冷,不習慣再正常不過。”
李清壁很少感受到來自長者的關愛,仆固艾依的一番話直戳她的心窩,她揉了揉眼睛,不動聲色地擦去即将溢出的淚。
——
範希誠端來醒酒湯,看李清壁一點一點小口喝下,又和仆固艾依守着她睡着,這才退出去。
這期間,他并沒有和李清壁說話,也不敢望向她還閃着淚花的雙眼。畢竟,如果不是因為嫁給他,她本可以在長安繼續享受人間盛景,富貴繁華。
他一向的自信在這一刻有些崩塌,自己真能如同齊王保證的那樣,做這天下最稱職的驸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