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希誠從收好的匣子中拿出那支她常用的蝶紋金簪,明亮的眼睛看着她的一頭烏發,手已經躍躍欲試。
“阿九姐姐,都說了以後我服侍你,這不用你自己來,我來。
他興緻勃勃嘗試了下,然後讪讪地放下了。
他高估了自己,他會往挽好的發髻上戴頭面,原以為兩者都差不多。沒想到不管他怎麼努力,那順滑的頭發總是從他的指縫間溜走,無論如何都固定不住。他本還想再努力試試,又怕扯痛她的頭皮。
可牛皮已經吹出去了,他靈機一動:“我會編辮子,我給你編辮子吧。”
他雙手靈巧,雖不敢告訴李清壁他是幼時在自己的小馬身上學會編辮子的。但他給她編的辮子很漂亮,辮子順從地垂在白嫩的臉頰兩側,更添了幾分親切。
範希誠看得有些癡了:“真好看,阿九姐姐,以後我經常給你編頭發,好不好?”
李清壁雖然不想破壞他的心情,但還是無情地指出了一個事實:“你不是說年後便要回軍中,哪裡還有空做這些?”
被提醒後,他放下筆,趴在小幾上歎氣:“對哦”。不過很快他又振奮了精神,“沒關系,我還是住家裡,還有旬休。我們還是可以天天在一起!”
見李清壁興緻不高,他睜着大眼睛看向她:“阿九姐姐,我知道你現在不喜歡我。可我們還要在一起幾十年,我會對你很好的。如果有我沒想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告訴我,我都會改的。”
範希誠忽然說出了這麼一番話,李清壁有些恍惚,明明初見時他還是個半大孩子,如今不過半年,他已經成熟了好多。
這樁婚姻,他們二人都并非自願。範希誠年紀小,在這半年卻成長了許多,而自己卻還在怨天尤人,實在不該。
“阿石,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他眼睛瞬間亮了,再次向她确認:“真的嗎?那你不讨厭我對不對?”
李清壁搖搖頭:“我一直都不讨厭你。”的确是不讨厭,但也沒有一個妻子對丈夫的愛慕之情。
“那,”範希誠鄭重地看着她,眼裡帶着很容易察覺的期待,“那你可不可以試着喜歡我?”
李清壁這幾天也在為這件事煩惱,這些日子他百般讨好,處處妥貼,她不是不動容。
她現在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但她同樣也不會愛上别人。
隻要範希誠不變心,他們便可以永遠和諧地相處下去,任誰看了也會覺得是一對佳偶。
她也清楚,再這樣下去,自己或許确實被他打動。
可範希誠年紀太小,沒有定性。若是自己交付了真心,他又變了心,自己在舉目無親的靈州又會陷入怎樣的境地?
他們的婚姻關系着長安和藩鎮的局勢,必須穩如泰山。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們不相愛但互相尊重,相處和諧。
藩鎮動亂,苦的是百姓。她不希望大梁再有楊虎頭那樣被戰亂毀掉家庭的孩子,也不希望再有興平那樣因為戰亂秩序混亂的城鎮。
她去靈州,從來不是為了尋找愛情。
“阿石,你喜歡我,為什麼?”
他的眼睛還是亮亮的:“我不知道,我見你的第一面就覺得喜歡。”
“見一面就覺得喜歡,因為我好看?”
見她誤會了自己的心意,範希誠很激動,大聲辯解道:“不是的,這世間好看的女子有很多,我隻有見了你才喜歡,就仿佛已經見過了許多面。我當時心撲通撲通地跳,話都要不會說了。”
她同樣坦誠:“阿石,我相信現在的你是真心的。可人心易變,我害怕以後。”
他雙眼通紅,眼中含淚:“我不明白。你是公主,以後對你來說有什麼可怕?隻有我會怕被你厭棄!”
李清壁搖頭:“我們是聖人賜婚,這輩子都不能分開的。”
“可是,阿九姐姐,不能分開和不願分開是兩回事。我想你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我想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開心的。”
“我現在沒有不開心。”李清壁見他快把自己繞進去了,忙說出自己的想法:“我的意思是,現在說這些還為時尚早,我們相識不久,相處也才不到一個月,并未完全了解對方。如果三年後你還是喜歡我,那我會真正将你當做丈夫對待。”
三年後,他快要十九歲,心性也該定下了。
範希誠還沉浸在剛剛激動的情緒裡,此時聽了這一番話又有些懵懵的:“什麼意思?這三年你都不想見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