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阍将拜帖遞給門房旁曬太陽的婆子,讓她徑直送到後院六姑娘的淸音閣。
婆子一聽是給淸音閣跑腿辦差事,頓時喜上眉梢。因為翁六姑娘是老爺夫人嫡出的,唯一還留在家中的老幺,上面的姐姐都已經出嫁了,隻剩她一個,那是捧在手心唯一的心肝。六姑娘人又大方,去淸音閣辦事既長臉又有好處。
婆子歡歡喜喜地去了,老阍想了又想,一改之前提防哪家人來攀關系、打秋風的冷淡,背着手出門去,又把那顔家小姐請進門房,喚人看茶伺候。
顔姝聽之任之,安靜等待。
看門的老少下人聚在牆根,閑話猜測,待會兒這位姑娘會被請進府裡說話,還是趕出去。
過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老阍見到去送信的婆子回來,後面跟着三個仆婦兩名丫鬟,急色匆匆而來。
待人走近一瞧,其中一人正是六姑娘身邊管事的柳媽媽。派她前來迎接,證明六姑娘對這位客人極為重視。老阍籲一口氣,慶幸沒怠慢貴客。
哪知,六姑娘對這位顔家姑娘的看重,讓這些守在門前的下人始料未及。
柳媽媽召門房送小轎來,命兩名仆婦為貴客擡轎代步不說,帶着傘的丫鬟還撐傘去門房迎接顔姝,一人撐傘,一人與之說話,殷勤和氣。這些都是淸音閣裡有頭有臉近身伺候的,待顔姑娘與自家六姑娘也差不多了。
這位姑娘到底是何方來客?從前都未曾見六姑娘對誰這麼上心過。姑娘性情文靜不多出門,所交好友不過一二,這位遠地來的客人,倒是與姑娘投緣了,是入了真心的。
顔姝并不知道她待遇特殊,還以為是翁榮客氣周到,怕翁府太大,客人走累了、曬得刺目,以為給她的待遇是人人都有的。
送她去後院的小布轎不同于外面的,更小更輕,是這種府邸大宅内部使用的代步。顔姝坐在裡面,感覺擡轎的兩名仆婦格外盡心,她幾乎感覺不到颠簸搖晃。
翁府極廣闊氣派,從大門擡往後院女眷所居處,甚至途經兩處假山花園,另有引的大片池水,種蓮養魚,水景與園景交相輝映,花枝扶疏,移步換景。抄手遊廊貫穿其中,沿池而建,青瓦青漆紅檀梁,有江南園林的韻味,連角落的雲紋花窗都透着一個雅字。
顔姝坐在轎子裡看不見,但趙媽媽和連翹全都遠遠地望了幾眼,見識了一番。
這種低調雅緻,親和自然的水鄉園林,與顔家在豫州奢靡大氣的豪宅有不同的氣派。在京中有這樣清幽的大院,是世代壘官權貴延續的積累。
因為這一趟有客人乘轎,往淸音閣去的時間,比柳媽媽她們前去門房迎接顔姝的時間要長。
顔姝全程坐在轎子裡,想掀簾欣賞翁府風景又忍住了,等到轎子落地停下,丫鬟掀簾來請,顔姝這才動身,略低下頭邁步走出。
待她站直身擡眸,眼前是翁榮帶着人親自來院門前迎接的一幕。她清瘦依舊,巴掌大的小臉上生了一雙濕潤如墨的圓潤霧眸,平日安靜的時候淡淡的,一笑起來就像隻小鹿似的。縱使仆從環伺,她還是一絲架子都不端着。
時隔兩年未見,兩人從總角少兒出落成及笄少女,身量與容貌都有不小變化,然而四目相對,當年那歡聲笑語的一幕幕依舊鮮活明亮。
“阿榮!”顔姝脫口而出曾經的稱呼,加快了腳步走至翁榮跟前,“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見到她,顔姝之前的種種揣測和擔憂霎時煙消雲散。舊友重逢,阿榮果然是歡喜的。
翁榮看到來自顔姝的拜帖時,心情已經很是激動了。原以為再也見不到的朋友,來到京城後大費周章尋上門來,這意外之喜不亞于茫茫黑夜滑過飛星,使人耀目一瞬。
待看到顔姝出現,驚喜更甚于剛才的心情。相比顔姝的主動,翁榮牽住她袖口的舉動,已經是她難得的外向。
顔姝把準備好的禮物木匣從趙媽媽手中接過來,遞給翁榮:“特地為你準備的,快看看。”
兩人緊緊貼在一起,一同踏入淸音閣。進入内室後,兩人又坐在一張榻上挨着,翁榮打開木匣,眼睛放出驚喜的光彩,當即就取出來,讓顔姝幫她戴上。
翁榮還是一如既往愛穿青碧色的裙衫,所以這串璎珞恰好與她相配。戴上璎珞,她又托起嵌在金綴上的綠松石撫摸,越看越喜歡。
翁榮是個不善于表達的人,但顔姝總是能帶動她。顔姝笑吟吟地望着她,語調輕快:“幸好你還是喜歡碧色,這都兩年了,要是你不喜歡了,我就給你換一個。”
“喜歡的。”翁榮急忙咬定。她望向顔姝,想起兩年前兩人相識的情形。
那時她随嬸娘前往豫州探親,在四叔家中小住。一日出門遊玩,馬車在路上與其它府邸的馬車卡在胡同處,那馬車上的官家小姐不依不饒,是路過的顔姝替她解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