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如鈎,沿着小石闆路撒下輝光,地上的竹影浮晃。
陳泱安安靜靜地跟在沈時昱身後,走回他的院子。
院子不大不小,正屋兩層樓,東西各一間廂房。院中央有一方池塘,鳳尾竹錯落有緻地圍在四周。
幽深的院落裡,水聲潺潺,偶有風過,竹葉沙沙作響。
在熟稔的寂靜中,陳泱看見了涼亭邊的秋千。她曾坐在上面百無聊賴地晃蕩,微風拂面,裙擺飄揚,一切恍如昨日。
這秋千是她撒嬌耍賴,磨了沈時昱很久,他才松口讓人裝上的。
他當初明明很不情願,怎麼留到現在?
循着她的目光,沈時昱也看見了角落裡的秋千。
但他很快撇過臉,站在門前叮囑道:“房間是你原來用過的那間,換洗的衣物放在裡面了。弄好了來正屋找我。”
說罷,也不等陳泱的反應,腳步匆匆地離開。
關于換洗衣物這件事,陳泱沒有太在意。因此,當她看見好幾個内衣盒整齊疊放在梳妝台上時,心頭的震驚來得猝不及防。
打開包裝,嶄新的吊牌還挂在上面,不僅尺碼合稱,連牌子也是她最喜歡的。
捏着幾千塊的内衣,就在她認真思考着“沈時昱是不是變态”這件事時,手機震動,是文心的電話。
“喂。”
“泱泱,你和沈先生到了嗎?”
陳泱還想着内衣的事情,懶聲應着:“嗯,到了。”
文心聽她聲音沒精打采,以為她不舒服,便催道:“那你快洗個澡,換身衣服,别弄感冒了。”
關鍵詞一出,陳泱的雙眼亮起來:“等等,衣服是你讓人送來的?”
“沈先生準備的吧。你們剛走沒多久,就有個女助理來問你的尺碼,常穿的品牌,連顔色、款式都記上了。不合适嗎?”
陳泱起身走進衣帽間,衣櫃裡都挂着一水的奢牌新款,連适配的鞋包飾品都沒落下,全是她日常穿戴率最高的樣式。
備得如此齊全,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在這裡長住了。
指尖劃過一件件時裝,陳泱喃喃道:“沒什麼,挺合适的。”
“那就行,我和陳叔見到周先生了,他還叫來了幾個律師商量。”
陳泱一邊聽她說,一邊脫下身上的髒衣服。墨汁已經幹涸成一塊塊硬瘢,她突然想起那雙迸射冷箭的仇視的眼。
人究竟為什麼會如此痛恨另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那個女孩兒呢?”
“派人守着的,沒太為難她,放心吧。”文心了解陳泱,适才不讓她打電話報警,除了不想聲張,多少也是看這女孩年紀小,起了恻隐之心。
“俞姐那邊先别跟她講,等我弄清楚再說。”
陳泱梳洗的這段時間裡,周岐已将事情的原委調查得差不多了,一并整理成文件發給了沈時昱。
他飛快地浏覽着,聽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時,擡起頭,銀絲眼鏡下的黑眸閃過一縷異色。
大概是不想讓他等太久,她洗得很快,連頭發都沒完全吹幹,微卷的發梢還帶着水汽。
給她備了那麼多衣服,偏偏挑了這條黑色連身短裙,配着紅色平底單鞋,一雙筆直修長的腿,白得晃眼。
陳泱漂亮,是一個客觀事實。
他們相識的時候,她隻有十七歲。十七歲的女孩,是花瓣上的朝露,晶瑩剔透,閃耀着玫瑰色的光。
如今,她未施粉黛地站在那兒,那光似又朦朦胧胧地籠在周身。
喉結微動,沈時昱取下眼鏡和文件一齊丢在案幾上,問:“餓了嗎?”
陳泱搖頭,“不餓”還沒說出口,沈時昱仿佛沒看到似的,已經撥通電話:“周叔,讓廚房上菜吧。”
沈時昱住老宅的時間少,院子裡也就沒有留人,晚飯隻能讓大廚房做好了端過來。
他忘記囑咐,那邊便按正餐規格做的。陳泱坐在餐桌前,望着滿滿一桌的菜,頓感壓力山大。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也太多了……”他對女明星的飯量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其實沈時昱也覺得這個點來說,是多了些,但一想到陳泱那弱不禁風的小身闆,他面不改色地說道:“大半夜把人叫起來做的,多少吃點兒。”
說着便盛了滿滿一碗雞湯轉到陳泱面前。
“我明天有拍攝。”陳泱沒有去端,又把碗轉回沈時昱面前。
開玩笑,這個點喝雞湯,上鏡不得腫成豬頭。
縱然不認同,但良好的教養使他知道界限和尊重。于是點點頭,也不再勉強,隻道:“挑你能吃的吃些。”
澄黃的暖光下,隻有筷子和勺碰撞碗碟時發出的清脆聲響。
陳泱想起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和沈時昱吃飯,也是在這裡。
那時她總想盡辦法拖延時間,隻為和他多待會兒。吃飯時也不消停,叽叽喳喳的,話趕着話,也不管人是否有興趣。
直到他實在忍無可忍,才溫聲道:“陳泱,食不言,寝不語。”
她本就不餓,突然想起從前的事,舌下發苦,更提不起勁吃了。
沈時昱見她把那碗裡的蛋羹攪得稀碎,也不動筷子,無聲歎氣:“是菜不合胃口?”
“沒有,就是不想吃。”
話裡撒嬌的意味太重,氣氛一時微妙起來。
陳泱懊惱地别過臉。一定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又有環境加持,才讓她昏了頭,勾起些不該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