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電劈開黑沉沉的夜,緊接着便是隐隐轟鳴的雷聲。
陳泱從劇本中擡起頭,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差五分鐘就12:00了。從下飛機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個小時,她還沒能走出機場。
窗外暴雨如注,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
原本計劃明天再來,但是預報台風突然轉向,即将登陸香港。她害怕天氣影響航班,倉促改簽到今晚。果不其然,她們剛下飛機,台風就過境了。
糟糕的是,雨勢太大,原本聯系好的租車公司以路況危險為由,拒絕臨時派車過來接她們。文心不得不調出全港所有租車公司的信息,一家一家地撥過去問。
陳泱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這麼久沒消息,看這樣子她得做好在Lounge過夜的打算了。
咕噜——
摸了摸肚子,陳泱突然想起,這一整天東奔西忙的,就隻喝了兩杯咖啡。
印象中,這家航司的法餐做得精緻可口。越想越餓,她戴上帽子口罩,推開包廂門,往餐廳走去。
不同于普通的機場Lounge隻有自助餐,這家航司餐廳有24小時輪值的米其林主廚,專供飛行裡程數和年度消費均達到五星的客戶。
陳泱挑了個角落坐下,熟練地要了一份帕爾馬火腿佐奶酪,一份香煎海鲈魚佐蛤蜊香芹汁,正糾結要不要甜點時,餐廳的門從外面被推開。
她下意識擡眼,認出來人時,僵了一僵,随即将餐單遞回給服務生,低聲道:“就這些吧,可以送到包廂嗎?”
“抱歉,女士,我們不提供送餐服務。”
陳泱隻得作罷。服務生走後,她擡手将棒球帽往下壓了壓,又往沙發裡側挪了挪,心裡暗暗祈禱: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沈時昱起初确實沒有看到陳泱,他乘公務機飛到半途遇上強對流,備降香港,心裡記挂着第二天在新加坡的會議。
點完餐,他扯松喉下的溫莎結,問周岐:“指揮台那邊怎麼說?”
“今晚不行了,隻有明天重新和民航局申請了空時再走。”
“無論如何明天上午得走。”
他話音剛落,一道閃電落下,雨勢又猛了幾分,噼裡啪啦地打在窗戶上,似在嘲笑人類的不自量力。
這樣壞的天氣,沈時昱突然想起了那個脾氣和天氣一樣變化莫測的小姑娘。她好像這周要來香港,也不知道現在在哪兒,安不安全。
思及此,心緒像窗外的雨霧,飄忽而松散。他眼底浮現自嘲的笑意,和她計較什麼呢?
劃開手機,他直接撥通了陳泱的電話。
嗡嗡嗡——空曠安靜的餐廳裡,電話震動聲十分突兀。陳泱手忙腳亂地摸出手機,看見來電時,心裡一慌,動作便先于意識,直接給挂斷了。
完了。小臉一垮,陳泱不擡頭都能想象沈時昱此時臉色有多沉。
但不容她細想,下一秒電話又打了進來。她捧着手機像捧着一顆滾燙的紅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正左右為難時,頭頂上方響起熟悉的男聲:
“什麼時候養成這個習慣的,不接我電話,嗯?”
心跳空了一拍。她認命地擡起臉,尴尬地扯出一抹笑:“好巧啊。”
沈時昱拉開一旁的軟包椅子坐下,雙手交抱于胸前,顯然不打算讓她敷衍過去:“為什麼不接電話?”
陳泱摸了摸鼻頭,移開視線,“不小心按錯了。”
還不肯說實話。
沈時昱耐着性子,換了個問法:“那為什麼不去醫館?”
其實不聯系的這幾天,陳泱也反思過,是自己太敏感了些。本來嘛,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沈醫生了,他要繼承家業,管理一個跨國集團,忙不是很正常嗎?
每天來回翻着那幾條聊天記錄,都快背熟了。偶爾也會有沖動,想發條消息問他在幹嘛,又想起他說沒有時間,就把手機放下了。
但這些,她都不能說。
放在桌下的手指絞在一起,面上的笑容卻甜美坦率:“我有工作呀,來不及。”
他的目光深邃幽暗,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好半天,他輕歎一聲,像是放過她一般,順着問下去:“在香港?”
“嗯,九龍影城那邊,有個試鏡。”
“什麼時候?”
“明天下午,”瞟了眼手機上的時間,她又糾正道,“哦不,準确說是今天下午。”
“那怎麼還在機場?”
陳泱不樂意被他一句接一句地審問,決定反客為主:“那你呢,怎麼會來香港?”
這時,服務生送餐上來,陳泱又覺得不太餓了。她拿起刀叉,吃了一點兒就放下了。
沈時昱蹙眉,長指在餐盤旁輕敲了兩下,說:“再吃些。”
幾天沒見,總感覺她又瘦了。
陳泱搖頭,不僅沒吃還推遠了:“你還沒說呢,為什麼來香港?”
“本來要去新加坡,天氣原因,備降在這裡。”
“哦,這樣。”陳泱垂下眼,擺弄着桌布的蕾絲花邊。
說不上來這種感覺,空落落的,又有點厭煩。
她在期待什麼?
無意識地撫上胸口,那裡有些發癢,好像某個隐秘的深處,她的貪心在慢慢蘇醒。
她情緒低落得很明顯,沈時昱開口想問,周岐輕咳一聲,走了過來。
他剛才便看見了陳泱,沈時昱起身過去後,他便自覺地留在原地。電燈泡這種事情,他這樣知情識趣的人怎麼會做?
但留給這對“小情侶”的時間不多了,他隻得厚着臉皮去提醒:“分公司派來接機的人到了,怎麼說?”
你未婚妻要不要一起走?
沈時昱沒回答,隻是看向陳泱,她立刻明白,趕緊擺了擺手,道:“不用了,我有租車。”
她這話實在很假,周岐都不忍揭穿。眼下香港這個天氣,各種交通都停擺了,尋常的租車公司更不可能派車出來的。
這一點沈時昱自然也清楚,對她甯願滞留機場也不願跟他走的選擇很不滿,眼神冷下來,正想把話戳破,文心推門走了進來。
她低頭看着手機,腳步匆匆,氣急敗壞地說:“香港人真的太不靠譜,這下雨又不是下刀子,這些租車公司就說什麼也不給車。”
“欸?沈先生,周先生?你們怎麼會在這兒?”
為什麼一個臉色陰沉,另一個抿嘴憋笑?她傻乎乎地看向陳泱,後者單手撐額,完全不想理她。
詭異的氣氛裡,陳泱的聲音細如蚊蠅:“那就麻煩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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