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真悄悄看了眼周循誡。他唇角挑着一絲笑容,眼神睇着她,很有幾分漫不經心。
兩人目光在空中一碰。
感受到周循誡那意味深長的一瞥,少女臊得小臉通紅,趕緊打住了話頭,忙忙坐回座位上,掩飾性地端起茶杯喝一口。
這時,顧章南和姜知韻看到周循誡到來,早已迎了上去。
饒是顧章南和姜知韻見慣了各行各業的領軍人物,也覺得這年輕人屬實耀眼,是那種内斂的不露鋒芒的耀眼,望一眼便知非池中之物。
他身上有種少年和成熟男人所糅合的複雜氣質,既有少年人的不羁,又有成熟男性的穩重和威嚴。
顧章南将人迎到位置上。
“您是周婷钰的小叔,幸會幸會,我是顧允真爸爸顧章南,這是我妻子姜知韻...”
一番客氣寒暄,交換名片,落座。
周循誡仿佛全然沒聽到顧允真前面那幼稚的回答,接着顧章南方才的起的話題聊下去。
“…說起曆史故事,我倒想起一個。上世紀五十年代的朝鮮戰局,在共.和.國考慮是否對美出兵時,當時的西北軍事委員會主席彭元帥,就從陝西來到這裡,下榻的是北城酒店。”
周循誡接住了顧章南的話題,還将話題延伸到了上世紀五十年代的國際情勢之中。
他談吐雅緻,嗓音低沉,讓人不自覺地要聽下去。
顧章南在一旁頻頻點頭。
聽着周循誡和她爸爸聊天,顧允真覺得周循誡真有文化底蘊。
有底蘊的男人和沒底蘊的,是不一樣的。
顧允真想得天真,隻有林恒遠了然,這是周循誡在不動聲色地主導話題,将話題朝無關緊要的方向引。
周家家大業大,周循誡兩個哥哥周秉實、周銘謙,又都在中央、地方任職,手握實權。
太多投機分子借着飯局的機會,總想從周家人口中探聽出些什麼,例如政策風向、法律法規改革和落實。
周循誡不耐煩應付人情世故,在飯局上要麼不說話,要麼話題恰好他感興趣,那就帶頭引一引,省得又繞回人情世故上頭。
顧允真默默就着茶水吃點心,翻看菜單,在媽媽的輕聲吩咐下勾選合适的飯菜。
她聽她爸爸和周循誡高談闊論,兩人就着方才的曆史典故延伸出去,從派系鬥争到指點江山,頗有種治大國若烹小鮮之感。
都說人上升到一定的高度,就會發現頂尖領域的智識是相通的。
當下,就是顧爸爸在和周循誡交換各自行業的頂層架構通識。
顧允真萬萬沒想到,周循誡在典故方面也能信手拈來。
聊天這會兒,飯菜上來了。
顧章南擺出地主之誼,笑道:“周先生,來,先吃飯,一定要盡興,不要讓顧某招待不周。”
周循誡淡淡一笑,動筷夾菜。
他動筷之後,顧章南等人也陸續動筷。
顧家夫婦出于不出錯的考慮,将宴選周循誡的菜席定為具有“官府公宴”之稱的譚家菜,這也是北城飯店的招牌菜。
除開黃焖魚翅、清蒸燕窩、紅燒鮑魚、口蘑蒸雞等著名譚家菜外,顧允真還額外點了菜單上一些造型很好看的菜。
有一道甜品是“柿柿如意”,服務員呈上來四隻黃澄澄的“小柿子”,逼真又漂亮,顧允真拿過叉子将甜品切了一塊,送進口中。
太甜了,膩膩的。
她覺得一點兒也不清爽,吃了一口就把甜品撂一邊了。
“不吃了?”姜知韻問女兒。
待在爸媽身邊,顧允真那股子嬌慣勁兒上來了,哼哼道:“不吃了。”
“真真,夾進碗裡的東西要吃完。”姜知韻口吻嗔怪。女兒從小被她們寵着,在吃食上特别挑剔。
“爸爸幫我吃。”顧允真把甜品往爸爸那邊一挪。
顧章南笑笑,很自然地拿過叉勺,把女兒吃剩的甜品“消滅”了。
周循誡目光微動,将這情景盡收于眼底。
顧允真滿意地看着爸爸一點點消滅她吃過的甜品,察覺到一道涼涼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
她心理一驚。怎麼就忘記小叔叔在場了?糟糕,她嬌縱的本性要在他面前暴露無遺了。
就這一瞬,讓顧允真恨不得把推給爸爸的甜點再扒拉回來吃掉。
正在她絞盡腦汁想有什麼話可以找補找補時,顧章南笑呵呵地扯下了女兒的遮羞布:
“周先生,我這女兒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嬌氣慣了,愛黏糊,小毛病一套一套的,講究多。”
好死不死,顧章南在背後插了把刀。
...
顧允真欲哭無淚:爸,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就差在飯桌底下踢她爸一腳了!
周循誡看着女孩像蔫了似的垂下腦袋,瑩白的小臉一點點泛上粉紅,微挑唇角,覺得有趣極了。
顧章南繼續道:“...本次請周先生吃飯,還有個不情之請。我和我愛人即将遠赴新西蘭定居四年,把真真一個人放在北城不太放心,這孩子,我們想請您照拂一二。”
這一席話,顧章南說得情真意切。
這才是他和姜知韻堅決要請周家人吃飯的原因。他們實在不放心顧允真一個人在北城上大學。
顧允真伸向爸爸的小腳忽然收了回來。
原來爸爸媽媽請周家人吃飯還有這層用意,原來爸爸之前鋪墊這麼久,就為了這句話麼...她鼻子微微發酸,無論他們到了哪裡,都還是放不下她。
這就是父母。
顧章南此話一出,飯局罕見地出現了一隙沉默。
一旁伺立的林恒遠看向周循誡,不覺輕輕搖頭。在他看來,顧章南提這個要求僭越了。
周循誡其實很不耐煩應付這些所謂的人情。
顧章南提出這不情之請,心内忐忑,等待周循迹的下文。
顧允真咬着唇,看向周循誡。
年輕俊美的男人含着一絲笑,眼眸垂着,誰也不知道他心中作何想。
這一刻,她希望周循誡能夠答應,如果他答應了,她是不是就能有更多機會找他說話了?不像前幾天,她想聯系他,卻連他的電話都沒有。
如果他不回東忠胡同,她根本沒有别的途徑能夠接觸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