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璇捧着畫卷和信,坐在安靜的檐下,微風伴着落日霞光拂過她身軀,她輕吸一口氣拆了信看起來。
細讀兩行,晏璇微挑了下眉,信上寫的似乎不是她想的那回事……
晏璇略帶疑惑繼續往下讀,皺起的眉頭卻是沒再下去,到最後隻剩驚訝微張的嘴。
孟珎路過,看地上胡亂放着的畫軸,習慣使然地幫她擺正。
“師妹,這些是……”
“沒什麼,師兄不用管!”
好巧不巧,畫卷外的流蘇繩扣崩裂開來,一副描繪着翩翩公子的卷軸在二人面前徐徐展開,執棋淺笑的俊俏兒郎躍然紙上,寬衣廣袖,胸口微敞。
孟珎:“……”
晏璇:“師兄,你聽我解釋。”
花奕聽晏璇講完事情始末,撫掌大笑:“阿璇,你爹娘可太有意思了。那麼,這些被挑選的郎君中,你相中了哪個?”
晏璇面無表情看她:“沒有,我還小。”
“十八,不小了,正好。你要是害羞,姐姐替你把把關。”
“聽奕姐姐說的,可是閱男無數?怎不見你平時說起過。”
“咳,我熟讀江湖美人榜,可不就是閱人無數。”
她這個一心隻有刀法的假把式還想傳授經驗給她,莫不要先被男人迷了眼犯了錯。晏璇搖頭失笑,她沒想到的是晏時蘊和盧晚茵早早準備着給她招婿,“相親圖”都備得那麼齊全,排場不亞于那些出身高貴的世家女擇婿,她的爹娘總是異于常人。
原本想回家探親的計劃被晏璇擱置,她不想那麼快回去應付男人,看着不夠一年的倒計時,男人哪有煉藥重要呢。
“不說這個,今日請奕姐姐來是請你喝酒的。”晏璇拍拍酒壇子的紅綢布,“梨花落,我自己釀的。”
“好啊。”
花奕接過酒壇給自己倒上一杯,澄澈微黃的酒液,酒香撲鼻。
小口輕抿,入口時綿甜柔和,後味醇香馥郁,口中梨花的香氣悠長不散。花奕連喝兩口,直呼過瘾。
“阿璇,沒想到你不僅會煉藥還會釀酒。”
“跟酒肆老闆娘學的。我替她診脈,她告訴了我釀酒的方子。”
“為什麼想着要喝酒?沒見你有這個喜好。”
從前的她不說喜好,連嘗試的機會都無。晏璇舉杯小酌一口,入喉微辣甘甜的味道有些新奇。
她歪頭道:“唔,因為成年所以高興?”
花奕笑着說她一杯就醉了:“你的及笄禮前幾年就辦了。”
晏璇但笑不語。
暮春晚風裡,兩個姑娘聽着風吹竹葉的撲簌聲,晃着腳丫子坐得東倒西歪,沒有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倒是對江湖上風頭正勁的幾個新秀品評了一番。
晏璇不懂武,大多時候都聽花奕在說。
“姐姐的武功,較之他們如何?”
“一般一般,也就比惠山派峋山派的強上一點,爹爹可不願我太過招搖惹上麻煩。”
恐怕不隻是一般,晏璇見花奕翹起的嘴角,分明是自信的餘韻。
“藥王谷的人都同姐姐一般厲害?”
“哪有?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藥王谷向來隻會醫不會武,當年是因為外祖父會些輕功,我娘和師伯師叔他們才跟着學了點。”
晏璇點點頭,怪不得花奕老是嘲諷孟珎武藝不行,原是如此。
“姐姐可知道師父為何從不下山?”
自晏璇來了霧山,隻有求藥那次,從未見孟堯出過霧山。
花奕滿臉已是酡紅,她晃晃腦袋:“我娘說師伯守着他的寶貝,至于什麼寶貝,我也不清楚。”
有意思……晏璇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這甘甜的味道着實令人上瘾。
“光喝酒會醉。”
斜刺裡一隻手伸來,按住了她舉杯的動作。孟珎冷冽的嗓音在耳邊響起,他舉着木托盤站在檐下。
一盤醬牛肉,一碟鹽漬楊梅,擺放在了晏璇面前。
她有些迷糊地笑:“師兄來得正好,嘗嘗新酒。”
孟珎搖頭:“你向來體虛,少喝些。”
花奕從鼻子裡哼了聲:“悶葫蘆就是悶葫蘆。今兒我們姐妹高興淺喝兩杯而已,阿璇,看我給你耍一套新學的刀法。”
花奕拿起身側破妄,腳步有些踉跄地走至前方空地。她左手抱刀,右手握拳,上來便如猛虎下山般一頓劈砍,周遭草葉滿天亂飛。
晏璇拍手以示鼓勵,孟珎默默移開視線重盯向她。
“以後,不準和花奕喝酒。要喝,隻許喝甜酒,不準超過三杯。”
晏璇咯咯地笑:“奕姐姐高興,随她嘛。”
“那你呢?”孟珎問。
“我?我也高興。”
“高興……什麼?”
“唔……”晏璇見他眼睫低垂,神色莫名的落寞,雙手不自覺捧上他的臉,“師兄好像有些不開心,怎麼了?”
孟珎呼吸一窒,知道她此刻滿是醉意應該讓她放開自己,可内心的竊喜讓他巋然不動,而後又有一種卑劣感席卷着他,令他苦澀難當。
晏璇摩挲他的臉側,一隻手輕撫上他額上的疤痕:“我給師兄的藥為何不塗?要是沒了這個,師兄的臉就更完美更好看了。”
從前他是為了不讓自己忘記,此刻感受着晏璇眼底的憐惜,他可恥地不想。
“沒什麼,這樣就好。”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是燙的。
“不好,一點都不好。”
晏璇輕拍了下他的臉頰,盯着他的眼睛越靠越近:“師兄,你……”
孟珎微微後仰,擡手虛扶在晏璇身側。
緩緩的,柔軟觸感劃過他的嘴角,灼熱的呼吸不斷噴灑在他頸側,晏璇垂頭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孟珎:“……”
遠處,花奕還在揮刀,跳步劈剁……
孟珎微歎一口氣,彎腰抱起沉睡的晏璇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