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各通風處垂挂着竹簾以避暑氣,光線暗淡。殷數一身黑鬥篷站在角落,似要與黑暗融為一體,像個蟄伏在暗處随時發起攻擊的狩獵者。
杜若手持一柄短劍護在時天辰身側,橫眉怒目,觀他起手架勢,也是個練家子。
書生會點武怎麼了,金鹄不安排個武林高手在時天辰身邊才奇怪。
幾人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與晏璇無半點關系。孟珎也冷眼旁觀,他斂起方才的怒意,一心給晏璇查驗傷勢,此時湊近了又發現她露出肌膚上未褪去的紅疹。
“臉上……”他的手停在她臉側,頓了一瞬才輕擡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是瘾疹?又不小心吃魚了?”
哪裡是又,她都好久沒犯病了。
晏璇的視線從地上那幾塊玉石碎片上收回,剛剛殷數砸爛的可不是普通瓷瓶,而是一個青玉花觚,不知值了幾錢。她随意往屋内一掃,挂着的擺着的無不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心痛!為沒有錢的自己心痛!
她向着孟珎歎道:“我也沒想到,好好的一盤炸排骨就變成了炸魚塊。要是黃芪和苦參摻在一起,我還能分出個一二。”
孟珎眼底閃過些許笑意,到底是心疼她,他取過榻邊的針包:“還難受嗎?我給你紮幾針。”
“不用,我吃過藥了。”晏璇往他身後方向努了努嘴,低聲道,“師兄,到底怎麼回事?我差點以為你……”
“莫插手他人恩怨。”孟珎仍是牽過她的手,快狠準地在她手背上紮了一針。
晏璇端詳了一下他的神色,彎下腰歪頭看他:“師兄?你……是不是生氣我被那個杜若騙了?”
他的手一頓,擡起臉見晏璇無辜地對他眨着眼,終是微惱着伸手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我沒生氣。”
師妹會來定是以為是自己的吩咐,她念着他才會輕易信了别人。他是歎自己做事不夠細緻,每次都做得不夠好。
晏璇摸着額頭,嘟囔:“你怎麼也學梅玉彥,哪一天我真的變笨了。”
孟珎:“……”
那個梅公子玉樹臨風,雅緻風趣,師妹與他一同長大分外要好,此次若不是橫生意外,她是不是就跟師父所說那般好事将近……
孟珎瞬間覺得胸口窒悶,他又在奢求什麼不該的,真是貪得無厭啊。
“師妹,抱歉,師兄下次不會了。”他扯起嘴角,歉然道。
“也、也不用道歉的。”晏璇微愣,覺得孟珎的情緒有些奇怪。
旁邊,突然傳來杜若的高聲喝問。
“為何要殺害明月閣的人?”
“他們來殺我,我便殺之。”
“好一個喪心病狂之徒。他們的職責是護衛,攔住你這個不速之客是天經地義。”
玉石珠簾叮當作響,殷數甩起鬥篷一角,一道冷如冰的勁氣直将圓桌旁的木凳掀翻,他低啞的聲音藏着不耐:“殺便殺了。”
時天辰捂着胸口,氣弱道:“當日我的确見你出現在錢莊外。”
殷數睨他一眼:“不曾去過。你的毒,與我無關。”
“那你硬闖上門為哪般?不是來殺人滅口的?”杜若咄咄逼人。
殷數冷哼:“滅口,你們早已是屍體。”
雙方對峙一番,對話毫無進展。杜若似被院外的屍首刺激,一改鎮定模樣,認定對方是窮兇極惡之徒,畢竟誰看了血腥場面都很難相信殷數的話。而殷數此人,晏璇皺了皺眉,他似乎不善辯駁,承認亦或否認,隻管幾個字打發了,不知是目中無人還是性情如此。
“你們,真的很麻煩。”殷數話落,身形微動如一團黑霧向晏璇他們這個方向飄來。
晏璇:“?”
霎時,孟珎單腳撤步,雙手起勢凝氣打出一掌,仿若以晏璇為中心向外迸發出一道弧光。
“孟先生?!”時天辰一聲驚呼,杜若臉色幾多變化。
殷數站定,揮手直接接下,兩人掌力不分上下,強烈勁風震得彼此衣袂飛揚,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猶如置于八卦陰陽圖中。
為什麼他們兩個會突然打起來?晏璇簡直一頭霧水,最後她歸結于殷數殺氣太重,二話不說總喜歡先動手,誰知道他的腦殼裡在想些什麼。僅僅兩次照面,就讓她覺得此人仇人甚多不是平白無故的。
晏璇握住木椅扶手站起:“都先住手!”
兩人恍若未聞,冷眼相對。
殷數這人莽怪也便罷了,師兄作何也……晏璇捏了下腰間百寶袋,要不要此時出手偷襲?可她又擔心會波及孟珎,高手過招,一時不慎傷了肺腑是常有的事。
沒等晏璇下決定,一旁的杜若已然準備動作。他持劍靠近殷數背後,隻待一劍刺出。
變數發生隻在刹那,珠簾斷裂,玉珠滾地,一條褐色長鞭猶如黑蛇吐信,如影随形直向杜若揮來。
隻聽得嘶嘶聲響,一個玄色身影躍入房内,舞動着長鞭纏住了杜若的短劍。兩人纏鬥一處,鞭影劍痕铿锵相擊,桌凳櫃椅慘遭毒手,碎屑四散。
晏璇擡袖擋住飛濺而來的不明碎片,餘光中瞥見杜若擰了一下某個燈座,她立時感到身體一陣搖晃。
起初她以為是自己一時腿軟,低頭發現所站前方地面裂開了一條縫隙,而孟珎和殷數正處于縫隙中央。
“師兄,小心陷阱!”
晏璇隻來得及一聲大喊,那縫隙瞬時變成三尺寬的暗門,她腳下踩中玉珠,不慎滑倒,整個人直接落空摔下陷阱。
【宿主!】
“啊!”晏璇驚叫一聲,沒了身影。
“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