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在他面前一點包袱都沒有的,樂呵呵給他騎大馬的嚣張的小屁孩竟然不止一次打死過人?
阿狸很想騙自己,他聽錯了,可他又清楚的知道,那是真的。
阿狸一瞬間臉色煞白,然後巨大的悲哀湧上了他的心頭,送上‘五兩銀子’一遍遍在阿狸的腦海間徘徊,原來,一條人命,隻值那麼區區幾兩銀子。
這一刻,阿狸清楚的知道,他生活的時代跟他上輩子的時代,是兩個完全的時代。他能過的好,完全是因為他是國公府的小少爺,如此而已。同人不同命,死去的男孩和四叔一般的年歲,但他和四叔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阿狸清楚的意識到,在古代封建時代,天子犯法從來不與庶人同命。
阿狸無比清楚的認識到,這是一個等級分明的吃人的封建社會。
看着阿狸煞白的臉色,鄭氏驚呼出聲:“阿狸,你怎麼了?你哪裡不舒服,”她的手探向阿狸的額頭,急急的嚷道:“快去請郎中來——”
“沒——”阿狸回過神來,他連忙止住鄭氏:“阿狸、阿、阿狸沒、沒事的。”為了避免被灌苦湯子,靠在鄭氏懷裡的阿狸說:“死、怕——”
“沒事的,沒事的,跟阿狸無關。”鄭氏的眼裡閃過厲色,為母則強,這一瞬間鄭氏的腦海裡閃過很多想法,便是鬼敢吓唬阿狸,她也敢讓鬼魂飛魄散。
阿狸:“補償、四叔、四叔壞!”
鄭氏安撫阿狸:“沒事了,阿娘給那一家人多多的補償,不害怕了,有阿娘在呢!”說着她招呼身邊的嬷嬷道:“嬷嬷,一會兒差人給那家人送上五十兩銀子,”頓了頓,她又道:“再請一個和尚到那小厮靈前好好超度一番。”
為了阿狸好,鄭氏不介意給那家人多謝賠償,這一次是和尚超度,下一次便是道士驅魂了。
鄭氏輕輕拍着阿狸的後背道:“阿狸心善,你最好知足。”
阿狸總感覺阿娘最後一句話奇奇怪怪的,思考未果,阿狸也不再為難自己。終歸為那一家人争取了多一些的賠償,阿狸的心總算好受了些。他也不由的為自己慶幸,慶幸他此生生在權貴之家,在幾兩銀子就能打發一條人命的時代,換做他成為庶民,成為奴婢,他一天也活不下去。
再次見到明元吉,是在兩天後,看着他牽着新得來的細犬一如往昔沒有半分的陰霾的樣子,阿狸不禁想,他真的受到過懲罰嗎?阿耶就沒有管管他嗎?打死跟在他身邊的小厮,他就一點也不感到愧疚嗎?
管?明建晟怎麼可能不管,但一頓申饬,與明元吉而言不過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就如同鄭氏的表現一般,明建晟更在意的也是明元吉的名聲而已,這也是時人的普遍想法,也隻有阿狸才是格格不入的存在。
反正明元吉一見阿狸,就興奮的對着他招手,遠遠的,阿狸就聽見明元吉的聲音:“阿狸,你看我新尋到的細犬,怎麼樣?是不是很威風?”
确實很威風,一身黑的油光發亮的皮毛,帶着兇性的眼神,鋒利的牙齒,阿狸想,這狗撕碎他絕對的輕而易舉。
然後,在阿狸未及反應的情況下,明元吉已經甩開奴仆的簇擁,牽着細犬來到了阿狸的眼前。小矮子和比他還高的細犬,對着細犬虎視眈眈的視線,阿狸被吓的一動不動。
事實上,不光阿狸沒有反應過來,阿狸身旁一衆看顧他的人也沒有反應過來,而明元吉身後的人更是反應不能。
“阿狸?”明元吉的神經确實挺粗,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反應過來,将一歲多的剛剛會走路的阿狸放在一起有什麼不對。
阿狸不是個愛哭的孩子,但面對兩個叔叔,也不知是不是被嬰兒的本能感染,他不是一般的愛哭,下一刻,他直接嚎啕出聲。阿狸到是不怕狗,他也知道,能被四叔牽在手裡的犬一定是訓練好了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今天就遇到了意外呢?更何況,與遠遠的看着不同,在嬰兒的視角下,近距離觀看這狗高大的可怕,他下意識的哭出聲來。
阿狸身後的嬷嬷趕緊将小阿狸抱起來哄他:“不怕,不怕,小公子不怕啊——”
明元吉恍然大悟:“原來阿狸你怕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