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叔叔捧在手心裡的茶盞,阿狸下意識的蹙眉,無論多少次,他目睹身邊的人喝摻雜着蔥、姜、桂皮、八角、鹽、糖等調料的黑暗料理般的混合着茶葉的茶湯,阿狸還是接受不能。
阿狸耳畔傳來小叔叔的調侃聲:“真的不來一杯嗎?”
阿狸搖頭:“這種美味,小叔叔你自己享用就好。”
阿狸也不是沒有想過跟大家分享原汁原味的清水沖茶,但是改變一個時代的習俗哪有那麼容易。
整個國公府裡竟然也隻有口味清淡的阿娘覺得簡單沖飲的茶葉比茶湯的滋味要來得好一些。阿狸分不清阿娘到底是真的覺得清茶比茶湯的味道來得好,還是因為怕他受到打擊哄他的,反正日常裡阿狸沒有見過阿娘喝清茶。想想也是,如今的人們喝慣了茶湯,正如現代老北京人喜愛那一口豆汁外地人喝不慣一樣,但對當地人屬實是種美味。
衆人從小接觸的就是各種昂貴的香料混雜的茶葉湯,清茶的味道對大家也太過寡淡了些。就如阿孩叔所說:“喝清茶和喝白水有什麼區别?不加些名貴的香料佐味,白瞎了這上好的蒙山茶。”
對此,阿狸表示:一時之間不知道到底是誰糟蹋了這上好的茶葉來。
清茶在國公府的推廣都如此的艱難,阿狸自然沒有想到刻意去推廣它。阿狸明白,如同之前推廣失敗的香皂一樣,強行改變人們的習慣也不過是再次失敗罷了。這個時代,茶葉、香料、乃至糖蜜等都不是一般人家消費的起的,某種程度上屬于一種消耗性的奢侈品,而奢侈品潮流的改變,名人效應是個不錯的選擇。改變倒是可以改變,但國公府又沒有相關的産業,沒有利益的事情,阿狸犯不着去出力不讨好的改變茶葉的沖飲方式。
但對于小阿狸見到茶湯的反應,阿狸的親朋們是見一次調侃一次,無他,他嫌棄的翻白眼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好笑。
笑夠了,明稚诠才告訴阿狸:“騙你的,知道你要來,準備的是清茶。”他轉動蓋碗,露出茶盞中的真容來,茶綠色的茶水,沒有香料味道的清淺的茶香,他手中的茶果真不加一絲多餘的佐料。他輕啜一口杯中的茶水,細細品味,這才悠閑的道:“你别說,習慣了清飲,我倒有些不太适應茶湯的喝法了。”
聞言阿狸這才端起桌子上的茶盞來,對于小叔叔的話語阿狸表示贊揚:“茶就應該清飲,品嘗茶最本真的味道。”說完,他掀開蓋碗,确定碗裡就是簡單的茶水,這才放心的飲用起來。
明稚诠:“這麼小心嗎?”
“我那是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阿狸譴責的望着明稚诠說:“就小叔叔你最喜歡逗我。”
明稚诠反問阿狸:“你不也喜歡逗於菟和團子嗎?”
阿狸:“……”
阿狸想問他:這能一樣嗎?
但顯然對明稚诠來說,都是小侄子,有什麼不一樣?
甚至明稚诠還和阿狸分享逗孩子玩兒的經驗來:“你那個時候可好玩兒了,就算哭也是假哭,”他可惜的感歎一聲:“可惜,於菟和團子這點兒就不如你,一點兒不如意就嚎啕大哭——”
阿狸:“……”
阿狸沒好氣的瞅一眼明稚诠,真孩子和假孩子能一樣嗎?你還逗上瘾了是吧?也就我是個假小孩才不會哭,真孩子被你們三個叔叔輪番戲弄早就不幹了!
一番客套,今日的話題也終于進入正軌,阿狸問明稚诠:“小叔叔,二嬸舍不得二叔我倒是能理解,但這對於菟來說是不是太殘忍了點兒?”
明稚诠詫異,他問阿狸:“你怎麼會這樣想?”
阿狸:“不是嗎?”
明稚诠搖頭:“阿姨陪在父親身邊就是對我殘忍嗎?大兄不陪着阿狸你就是對你殘忍嗎?先不說小小的於菟能不能經曆長途跋涉,就算於菟可以,不将孩子留在身邊就是對孩子的殘忍嗎?”
阿狸想說這怎麼能一樣,但是小叔叔舉得例子又有什麼不同呢?阿狸有前世的記憶,對于為了公府奔波的阿耶表示理解,但某種程度上他和於菟又有什麼不同?阿狸一時陷入沉思。
阿狸比於菟幸運的是,他還有阿娘陪在身邊,而於菟卻是被父母有選擇抛在了華國公府。不過阿娘和阿耶分隔兩地,不單純是因為阿狸,更是因為華國公府需要一位理事的主母,就如現在這般阿姊、阿兄、他、於菟、團子全由阿娘一力照顧教養。
倒是明稚诠感概:“其實如阿狸和大兄般的父子才算少見,明明大兄對你和承安一般的不假顔色,承安對大兄那是一個恭恭敬敬,但阿狸你好像一點兒也不怕大兄?”
他們兄弟幾人,哪怕是一向纨绔的不像話的阿孩在闖禍後對着父親表現的也是一本正經。面對動怒的父親,就算不是憷得慌,也是尊敬的很,但阿狸面對阿兄則完全不是一回事兒。難不成這也是父子傳承不行?印象裡阿兄好像也從來沒有惹怒過父親,嗯,阿兄永遠知道父親的底線在哪裡。也許,嫡出的就是不一樣,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所以,就算是明元吉,面對父親也比他要遊刃有餘。但明稚诠敏銳的察覺到阿狸的态度,和大兄對阿耶還是不一樣的,他說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就是感覺不一樣。
阿狸表示奇怪,他又沒有闖禍,為什麼要怕阿耶?他們是父子不是?
四目相對,大眼瞪小眼,雙方的疑問一覽無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