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府當了三十多年的管家陳霞一直在旁候着,見主上這般,雖是擔心不已卻也不敢上前勸,因為她知道小公子在主上心裡的分量。
那可是主上從小捧在心尖尖的人,比起小姐更是對小公子偏愛幾分,小公子若遇不測,那簡直就是要了家主的命。
小公子生得俊美,性子乖巧善良,更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
每逢新春伊始,小公子便會去閩州的寒山寺住上一段時間,吃齋念經,為至親祈福。
其中緣由還得從往事提起,當年主上與主君從夫家探親回來,剛好途徑閩州時遇到暴雨,于是便在寒山寺躲雨休息。
奈何雨勢不斷,為了路途安全,之後一住就是将近一個月,在此期間主君經常禮佛上香。
記得當初剛進寺廟沒多久,夜裡主君突然下腹隐隐作疼,還出血。
主君其實當時早就懷孕了,隻是那段時間懷孕初期,這孕吐症狀不明顯,所以主君未曾注意此事。
寺廟乃是佛門聖地,素來有禁見血光的忌諱,而寺廟的師傅慈悲為懷且懂得醫術,給主君診斷,才知是有了身孕,并又藥保住了胎兒。
主君感恩戴德,順利誕下小公子後,常帶着小公子來寒山寺禮佛,之後主君因病逝世後,小公子長大後亦是每年如此,也算是盡孝緬懷。
結果這一次回來的路上遇到邊沿之地流竄而來的山匪,她們生性野蠻,個個窮兇極惡,陰狠狡詐,跟随的仆從與護衛皆都斃命,而小公子不知所蹤。
此番小公子遇險失蹤,事關小公子的清譽,不能鬧得滿城皆知,更不能大張旗鼓尋人,若是讓旁人知道,否者對小公子百害無一利。
唯有讓府衙暗自行事,自己再加派人手出去尋找,吩咐遍布各州的商鋪探詢消息,雖然府衙已經将山匪抓捕歸案,可是小公子至今還未得消息,依舊生死不明。
主上憂慮過重,無心情吃飯,可這身體如何抗得住!
終于見遠處廊道燈火處走來一抹端莊的身影,陳霞心裡的石頭跟着落下,低聲道:“主上,七皇子殿下來了。”
這一到春季,黃河水患頻發,陛下每年下旨讓工部尚書李懷素提前修繕防洪工事,去預防黃河春汛。
緊接着又派驸馬擔任安撫使前往督查,距今将近三個月了沒有回京了,平日裡要是心裡挂念就寫信互報平安。
小公子這事發生後,主上為了怕驸馬分心,畢竟水患關系無數百姓安危,便沒有将此事告訴驸馬,而七皇子殿下待小公子如親弟弟,一聽了這事,也是用盡法子尋找小公子的下落。
陳霞一提醒,陸婉蹙起眉,這個時候殿下怎麼來了?
下一秒她回過神來,朝陳霞看一眼,陳霞趕緊将頭埋得更低。
七皇子雖然嫁進陸府,畢竟還是尊貴之身,一直以來都是住在皇子府邸。
蘇明軒急匆匆趕來,一看見婆婆這般憔悴的模樣,心裡亦是心疼,驸馬不在京城,府裡又生出這事,阿清事到如今還沒有消息,萬一婆婆這身體又出了問題,他又該如何與驸馬交代?
蘇明軒輕聲安慰道:“母親,我已經命宮中的密探尋找出去阿清,他們尋人探消息手段極高,很快就會有消息。而阿清聰慧,遇事不亂,平日裡又樂行善事,都說這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會沒事的,倒是母親您要好好保重身體才是,要不然阿清回來,見您這般又該自責難受了。”
陸婉神表情有所松動,七皇子殿下的辛苦都看在眼裡,自己因為阿清這事無心打理家裡生意,這幾日都是女婿替她照看,一邊還為阿清的事操心,她這心裡又暖又愧,“母親我心裡有數。”
蘇明軒畢竟嫁入陸府幾年了,他這個婆婆的性子還是了解的,表面上已經看似聽勸,可實際骨子裡倔得很。
這幾日忙前忙後,要不是陳管家派人傳信來,他還一直蒙在鼓裡。
蘇明軒低垂眼眸,滿臉内疚道:“現在您還跟我打馬虎眼,我都知道了,母親您這幾日滴水未進,米粒未沾,這身體日漸消瘦,而我身為陸府的女婿,澈娘又不在京,若是母親的身體有了什麼問題,定是女婿照顧不周,我難辭其咎,我…我還有何顔面再見驸馬!”
“殿下,你這話嚴重了。”
陸婉聽了這話,一下急了,她一介商人,哪敢讓七皇子心生自責,隻好連忙出聲并讓陳霞将晚膳備上來。
蘇明軒這才滿意,“沛兒一直念着您,剛好她的老師這幾日告假不用上課,我與沛兒便留在府上陪着您。”
說着便讓身旁的侍從将陸沛兒帶到跟前,他用眼神示意陸沛兒。
陸沛兒已經六歲,皮膚瓷白圓潤,肉肉的臉頰兩側有一對可愛的小梨渦,墨玉般清亮的眸子一閃一閃,一看就是個小機靈鬼。
她瞬間明白父親的意思,便小跑着來到陸婉跟前,拉着她的手,聲音甜軟道:“祖母,外面起風了,我們進屋吧?沛兒剛好也餓了,祖母您聽,我肚子都唱歌了,咕噜咕噜……”
陸婉低眸看着身旁可愛逗樂的小孫女,自然知道七皇子這般舉動的用意,後讓人再多備了兩副碗筷。
“沛兒餓了?來,随祖母去吃飯。”
見陸婉牽着陸沛兒進屋,蘇明軒嘴角微揚,轉身朝着陳霞道:“陳管家,您随母親多年,她的性子您最清楚不過,您也是擔心她的身體才不得不向我坦言,母親她明事理,不會怪罪您的。”
陳霞笑着回道:“我知道,隻要能勸得動主上吃飯,哪怕就算被主上罵一頓,我也甘願,好在主上聽您的勸。”
當初陸越澈被賜婚,人人都為陸婉賀喜,金榜題名和洞房花燭,這可是同時完成了人生兩大喜事,隻有陸婉面上笑嘻嘻,心裡哭唧唧,憂心忡忡得,為此一整夜沒睡。
陸婉經商在外,常與人打交道,生意人嘛!習慣看人待事以利為先,考慮周全,尤其對人的心思也是揣摩透徹。
與皇家結親看似她們無比榮光,可細細一想,陸婉唯一想說,當今陛下是一隻老謀深算的老狐狸。
陸婉縱然不贊同這門婚事,可陸越澈與七皇子初見時已經互生愛意,女兒喜歡再加上皇命難違,也不得不順勢而為,好在七皇子殿下向來善解人意且處事沉穩。
自從嫁到陸府後,從未自持皇子身份傲世淩人,苛責下人,不敬長輩,反而隻要事關陸家的事,都親力親為,處處為陸府着想。
陸婉将府裡的掌家之權和店鋪裡的一些生意放心地交由他打理,要知道陸家家大業大,管理府中府外的事可不是易事。
之後還為陸家誕下嫡女,延續香火,陸婉對這個良婿越看越滿意,外加皇家的身份又多了幾分的敬重,自然七皇子說得話也就聽得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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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書甯這一次将屋裡點上燈,關好門離開。
待人走後,陸越清坐在榻上發呆,神色漸漸惆怅又神傷,再次想起這幾日發生的事與境遇,這心中一陣陣難過,陪他回京的人都死了,而自己僥幸逃過卻感染風寒又崴傷腳,還險些遭人玷污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