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因為考校又當如何?”她問。
“那您無非是希望我把該讀的書讀進去,不如再給我一次機會,十五那日另行抽查,若我背不出來,您再讓我抄寫也不遲。”
徐夫人詫異:“幾日時間,你便能将《詩經》熟練成誦?”
李令溪笑了笑:“這幾年雖然頑劣,書也不是一點沒讀進去,昨晚實在是玩陶了性,您給我些時間溫習,我一定盡力。”
徐夫人原還有一些疑慮,但想起她方才行的禮,便覺這話不無可信,沉吟片刻後,微點了點頭。
李令溪見狀眨了眨眼睛:“您這是同意了?”
徐夫人睨着她:“這幾日好好溫書,十五那日你若再背得磕磕絆絆,就把庫房裡的宣紙都給我抄完。”
李令溪連忙應下,這才同徐夫人告辭。
疲費了大半夜,徐夫人也沒心力再應付她,擺擺手示意她走,自己也要回後院歇息。
她一轉身,李令溪便舒了一口氣。
何止徐夫人累了,她剛醒過來就被迫演了這麼一出戲,此刻也是身心俱疲。
但好在解了被送離京城之憂,這一場鬧下來也讓她大緻摸清楚了徐夫人的脾性,父兄的舊案不是朝夕可翻,她在往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裡恐怕都要在這裡待下去,倘若當家主母不好說話,她必然要多費心思應對。
幸而徐夫人雖然性子有些冷但治家還算有方,處理府中事務并不偏私,看中的無非是禮儀與學識,這對蔺夕來說有些強人所難,對她可不是。
她自幼受皇祖母身邊的陳嬷嬷教導,開蒙後更是師從沈老先生,禮學兩方面不敢說挑不出半點錯處,但滿足徐夫人對蔺夕的要求肯定是綽綽有餘。
從前隻要蔺夕不惹事,徐夫人也從未主動來找過麻煩,那麼往後隻要她也如此,這承恩公府就不會是她的絆腳石。
想到這裡,她放下心來,走出春安堂的大門。
承恩公府的布局與晉王府不同,整座府宅雖大,後院的堂苑樓閣之間相隔卻不遠,穿過一條僻靜的小路很快便到了蔺夕的住處。
這座小院坐落于公府花園畔,松竹環繞,清靜得恍若世外桃源,然而發自心底的滿意未及浮現,院門前的牌匾上明晃晃的三個大字便映入了眼簾:“黃金院。”
李令溪:“……”
哪個天縱奇才想出來的這種名字?
她頭疼地阖起眼眸,很快在蔺夕的記憶裡找到了答案——這位天才正是蔺夕本人。
這座院子是蔺夕剛來承恩公府時撥給她的,原先叫做翠竹院,蔺夕嫌名字難聽想改,便去找公府的六姑娘衛靜妍商量,衛靜妍告訴蔺夕,寝居的名字不能草率,要改就要改個自己喜歡的,最喜歡什麼東西,就用什麼做名字,譬如她最喜歡糕點珍馐,寝居便叫點馐閣。
蔺夕懂了,她左思右想,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最喜歡的東西是黃金,于是當天晚上便拍闆決定自己住的地方就叫黃金院。
李令溪被這兩位姑娘逗笑了,但想想蔺夕當時不過十歲,衛靜妍比她還小,倒也不難理解。
她站在門口仰着腦袋努力地看那牌匾,努力了許久總算是将那三個字看順眼了一些,這才忍着笑進了門。
“姑娘回來了!”
這座小院隻有一進院落,門口的燈盞也沒熄,她一進門在廚房的兩個侍女就看見她了。
黃金院的仆從不少,但在蔺夕的記憶裡很簡單,幾個粗使的丫鬟婆子平日裡與她沒什麼接觸,隻有近身侍奉她的碧露和青荷她有些印象。
眼下率先迎出來的便是青荷:“姑娘,夫人沒為難您吧?奴婢擔心得一直沒敢睡呢!”
不算有多為難。
可是回來的卻不是她關心的那位姑娘。
直到此時李令溪依然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若不是腦海中蔺夕的記憶太過完整,這一路朔風撲在面上的冷寒之意又實在清晰,比起世事能夠詭谲到這般地步,她會更願意相信眼前的這一切隻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姑娘?”見她不作聲,青荷走上前,“您怎麼了?”
李令溪回過神,這才道:“我沒事,事情已經過去了,沒事了。”
“沒事就好。”碧露站在不遠處,“這事雖然過去了,可不是回回都有這樣的運氣的,您日後可要收斂些,不能什麼都由着性子來了。”
李令溪下意識地點頭。
碧露面上閃過一絲詫異之色,青荷未覺,笑道:“外邊冷,姑娘快進屋吧,折騰了一夜肯定累了,熱水早就備好了,您去沐個浴換身衣裳歇歇吧!”
李令溪應了。
此時此刻,她确實隻想好好睡上一覺。
*
厚重的暖簾隔絕了凜冽的夜風,堂屋光線明亮,紅熱的炭火在爐中靜靜燃燒。
湢室的高大浴斛裡升騰的熱氣很快驅散了周身的寒意,李令溪惬意地泡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換上寝衣,剛準備去卧房歇息,碧露掀簾進來:“姑娘,五姑娘和六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