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麼?”甘欣好奇地問。
“沒,沒什麼。”千彥說。
顧屹在甘欣回頭之前離開了窗邊,因此并未發現什麼異常。
“噢那個小屋啊,是給一個叫顧屹的凡人居住的。”甘欣解釋道,“他來莊子裡的那陣你正好不在,所以應當還沒見過他,要叫他出來和你打個招呼嗎?”
千彥慌促着阻止:“不,不用了。”
那可是獸王。
他何德何能讓獸王來和自己打個招呼。
他怕真見到顧屹,會忍不住跪地行禮。
“我那個時候做錯了事,正在思過洞領罰,下次有機會再正式拜見吧。”
這巨蛛本體模樣吓人,可不管是人身還是本體,說話都文绉绉的,十分客氣。甘欣聽他用“拜見”兩個字也大怪不怪,反倒被千彥說的話吸引過去:“阿兄又罰你了嗎?你還好嗎?”
千彥常年一身黢黑勁裝,就算傷到那兒了,隻要人還站得直,就讓人看不出什麼端倪。
甘扶對他下手向來沒個輕重,才罰完又要帶人繼續下山出任務、遊曆,甘欣由衷擔憂着千彥的身體。
“無妨。”千彥讓開甘欣欲上前檢查的手,往後退了半步,“糕點我收好了,大小姐真的不用帶什麼東西回來嗎?”
甘欣想了想:“多幫我帶些肉吧,各種各樣的肉都要,取最新鮮的,你一回山就帶給我……悄悄地帶,最好别讓我兄長知道。”
千彥雖然留在山莊中的時間少,但知道甘欣向來不太吃葷腥。
略一思考便知道,這大概是特地給顧屹買的。
大小姐像是從雲端偷溜下凡的太陽,玩鬧的時候如仲夏驕陽熱烈又明媚,關照起夥伴的時候又如早春旭日無微不至。
山莊裡沒人不喜歡大小姐,但千彥不覺得光憑這樣就能打動那位讓所有靈獸聞風喪膽,冷清冷血到極緻的獸王。
他曾經見顧屹從屍山血海邊走過,臉上毫無動容,還側身問走在一旁的狐狸,為何遠處的幼鹿伏身于母親屍首上哽咽難鳴。
弱肉強食的世界裡生死相隔猶如日升月落一般尋常,千彥知道在無盡的王位争奪拉鋸中越來越多的人被迫對此景逐漸麻木,可冷漠如顧屹這般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無論顧屹和銜玉是為了什麼來到馭獸山莊,都不是件好事。一旦被他們發現了甘欣的特異之處,大小姐的處境危險至極。
千彥的拳頭越握越緊,黑色的瞳仁瞬間分裂開來。
哪怕他垂着頭,刻意避開正對着甘欣,可這變化十分突兀,甘欣還是注意到了。
她知道千彥敏感多思,會因為自己本體的駭人而愧疚,因此很努力地想要克制自己對于千彥本體的恐懼。
可是……
人族這一張巴掌大的臉上真的容不下八隻眼睛啊啊啊啊!
甘欣彈跳遠離:“那個你快走吧别讓阿兄久等了否則他又要罰你,等你們回來我再讓顧屹給你做好吃的——”
千彥根本來不及為甘欣的舉動感到傷心。
那句“讓顧屹給你做好吃的”成功令他全身上下的聽毛都直立起來了。
*
顧屹和千彥之間談不上認識,但至少兩人在裡界是打過照面的。
在顧屹誕生之前,千彥曾經是衆人以為最有可能成為新一任獸王的候選者。
出生就能在聖碑上留名的,放眼整個靈獸界都不常見。
而獸王之位已經空懸數百年了。
為了在千彥煉骨期結束之前将他保護起來,節肢類族群和蟲族聯合起來抵抗着一波又一波其餘族群的進攻,那段時日裡界血流成河,四下都是斷肢殘腿。
特别是節肢類動物,腿還特别多。
直到顧屹降世,成了無可争辯的獸王。
千彥對這個位置從來沒什麼向往之情,見着自己的族人與好友為了保護自己前仆後繼獻出生命,他隻覺得自己愧對先祖。
顧屹登上王位後,他第一時間向他行臣服禮。
不久後對顧屹提出了一個請求。
他說自己在外界有一恩情要報,自請離開裡界,加入馭獸山莊。
“出了這裡你就不是裡界獸族的子民了,不管在馭獸山莊受了什麼委屈,都和我無關。”顧屹對千彥的私事不感興趣,他懶洋洋地靠在王椅上,冷眼看着手下的人清洗王宮角落裡殘留的血迹,一邊回答道。
千彥俯首稱“是”。
顧屹擺手放他離去。
這就是他們唯一有交流的場景。裡界向顧屹提出過請求的靈獸太多了,若非見到了千彥,顧屹根本沒功夫想起這件事。
千彥顯然過得不太好。
顧屹不意外這個結局,過往馭獸師是怎麼對待靈獸的,千彥又不是在不知曉的情況下,才愣頭巴腦地離開裡界。如今受到什麼待遇都是他為自己選擇付出的代價,是他應得的,輪不到自己來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