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這十幾天的變化讓人措手不及，也許是需要日夜照顧沒有周歲的孩子，也許還有更多，杜蘭蘭蠟黃慘淡的臉上是掩不住的憔悴和疲憊。

但她仍溫柔地笑着：“小花，你和茉莉是聰明孩子，好好生活啊，你們都聰明，好好建設基地，以後一定會好的。”

看來杜蘭蘭對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快，已經把宛城基地看作新的家園。

姜花注意着杜蘭蘭的神情變化，她是真的關心自己和陳茉莉，即使她并不能理解她們兩個的想法和所做的事。

她一直都知道，卻也一直在疑惑。

“蘭蘭姐，你開心嗎？”

杜蘭蘭笑了：“小花，你還沒有長大呀，還跟個小孩子似的。”

在她的眼裡，姜花和陳茉莉都是乖巧的小妹妹。

在孩子眼裡，開心是大事。

在大人眼裡，開心隻是生活的調味劑，有沒有不重要，有更多的大事等着處理。

杜蘭蘭單手抱着孩子，像小時候那樣摸摸茉莉的腦袋，再摸摸姜花的腦袋：“小花，茉莉都長大了，你也要快快長大啊。”

……

這像是一次無意義的上門拜訪。

走出杜蘭蘭的家門，姜花向來淡然的臉蛋上出現了茫然。

杜蘭蘭沒有接受姜花的物資，她說姜花要多為自己考慮考慮，别再懵懵懂懂。

姜花一直都是把自己的感受放在最前面的呀。

她從不為别人去犧牲什麼，從來不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很多時候，她都是懶得反抗，懶得争辯，因為些那事情對她來說并不是什麼難受的、無法忍受的事情。

作為一個利己的理智主義者，姜花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媽媽去世後，父親再娶，父親去世後，繼母再嫁。

一番大人的折騰，幼年姜花跟随繼母到了新房子裡。

姜花不喜歡新房子。

不喜歡那個房子裡的所有人。

她不開心。

但她依然乖巧懂事，因為她沒有調皮任性的資本，她還離不開那個房子。

陳茉莉是真天才，她可以憑借自己的智慧離開吸血鬼父母。

姜花是普通人，隻沒錢一條，就能讓姜花放棄逃離計劃。

曾有一段時間，姜花以攢錢為樂，好好學習參加比賽赢得獎金。

對于房子的主人繼母繼父來說，姜花是有價值的，但一旦遇到更有價值的交換，姜花将毫不猶豫地被舍棄。

姜花被賣到寮北雨林的那段時間，從一個火坑到另一個泥潭，她也沒有不開心，雖然過程不好看，但她至少離開了那個房子。

姜花很有阿Q精神。

瘦巴巴臉色慘白的姜花在寮北雨林裡沒有地位，她還賣不出手，賣不出好價錢，便隻能在寮北雨林裡做最繁重的苦力活。

又累又餓，姜花繼續瘦巴巴。

營養不全，幹癟瘦弱形銷骨立的姜花暫時免了再次被賣的命運。

她在那認識了和野獸搏鬥的于恪。

獸鬥場，寮北雨林的經典項目。

戴面具的不想死的人和許久未進食的獅子争鬥，誰能赢呢。

心跳加速血脈噴張的亢奮刺激着人們心底的獸性，尖叫聲斥罵聲大喊聲沖破雲霄。

于恪，獸鬥場的王。

從沒有野獸能夠戰勝他。

每次獸鬥場的比賽結束，渾身是傷血淋淋的他就被丢在木屋裡。

姜花負責給他上藥，給他送飯。

兩人從沒有過交談。

隐秘的寮北雨林在兩年後被發現被摧毀。

姜花被救出，再次醒來時她躺在醫院裡，警察姐姐說已經聯系到家人了，家人很快會來接她回家，她不用再害怕了。

姜花沒說話。

警察姐姐以為她需要時間适應，安慰她後才離開病房。

望着窗外無雲的藍天，姜花想，這辦事效率也太高了。

姜花不開心。

她不想再被賣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她聽說了天才少女陳茉莉的故事，她錯過了她的離開。

兩年後，入校起就年級第一的姜花摘桂中考狀元。

教育頻道連着播了好幾天中考狀元的新聞，還有人到家裡到學校采訪她。

以及，她也拿到了一筆不小的獎金。時過境遷，姜花感受不到曾經渴望攢錢的興奮和喜悅，情緒已經輕淡很多。

獎金被房子裡的人瓜分，姜花沒有感覺，她早知道自己保不住這筆錢。雖然并沒有落到她的手上，總是讓她再次看到一點希望。

她沒有不開心，也沒有開心。

高考時她再次坐上市狀元的寶座。

獎金依舊被瓜分。

房子裡的人還要求着姜花償還這些年的養育費。

他們那麼理直氣壯，那麼理所當然。

開學了，她沒去報道，休學後開始零零碎碎的打工。

毫無預兆，姜花沒有再聯系房子裡的人，她什麼也沒帶走地離開了。

不需要很多很多的錢，姜花也能自己生活。

這是姜花過去的選擇。

四年前，姜花問過杜蘭蘭同樣的問題。

“你開心嗎？”

杜蘭蘭沒有說什麼，隻是笑了笑，說：“結婚的那天都是開心的。”

她是普通人，她也是普通人。

杜蘭蘭有自己的選擇。

現在，姜花也有自己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