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那裡已經成了異化獸盤踞的地帶。
這是一個說出來很多人都難以想象、難以相信的事。
但它确确實實真實地發生在距離宛城基地不遠的地方。
暴雪停歇的清晨,特别行動隊第三小隊外出尋找物資加轉移城市民衆
在一個倒塌的大橋的橋洞下,第三小隊發現了一家凍地瑟瑟發抖,面色蒼白的普通人。
第三小隊将他們帶回了基地,據了解,他們是從蘆城逃過來的人。
他們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驚吓,大人小孩都畏畏縮縮,應激反應十分嚴重,大人一聽到什麼聲響跳起來就跑,孩子也不大聲尖叫,隻流着淚抱緊自己。
當天下午,第三小隊繼續外勤任務。
這次,他們在靠近紅葉山莊的休息站前發現了幾具屍體。
那是幾名異能者的屍體,屍體上有不同程度的火燎刀痕和青紫勒痕,應該是不知什麼原因産生了内讧,都沒能撐到行動隊的人找到他們。
也就是在這幾名受傷嚴重,腦袋、胸膛、腹部、大腿上都有碗口大的傷口的異能者那裡,第三小隊發現了心髒處閃動着微弱光亮的晶核。
他們将異能者的身體帶回基地的路上,遭遇了好幾撥異化獸的攻擊,異化獸似乎對車鬥裡異化者的屍體很感興趣。
當然,這也可能隻是第三小隊隊長的錯覺。
普通人同樣對嗜血的異化獸有無法抗拒的誘惑。
多年訓練和實戰積累下的警覺和慎重,讓他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他讓隊員把其中兩具異化者的屍體扔下車鬥。
很快,他的錯覺被證實。
異能者的血肉對異化者的吸引力大于普通人。
整個小隊隻有隊長是異能者,兩具異能者的屍體一落到地上,追逐的異化獸頓時撲上去撕咬,暫時放緩對行動隊的攻擊。
也是因為那幾具屍體,才會有小波異化獸糾結在一起,攻擊基地東北角。
第三小隊在東北角遇襲,剛回到基地的第二小隊趕來支援,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
基地特能隊的組建并不順利,但這隻是高校長接下來推行的各種政策的冰山一角,他需要基地民衆的配合。
萬衆一心,衆志成城。
——這是高校長想要的。
當特能隊第二小隊隊長前來請命,願作先鋒,前往紅葉山莊和紅葉山風景區,查看其中異化獸具體數量時。
高校長沒有拒絕。
那天,天還沒亮。
高校長睡得總是不深,他習慣性在醒來後先躺在床上理順一天的日程安排。
洗漱過後,高校長給自己泡了一杯茶,隕石爆發異化到來後,他都不太舍得泡茶了,喝一次少一次。
但他那天,需要一杯茶來讓自己清醒。
他坐在書桌前,翻開筆記本,斟酌着每一條需要頒布的措施政令,推演着如何才能使這些措施完好的實施下去。
桌燈下的光圈裡,筆記本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标記。
他想起,曾經聽過的講座,世界是人的世界,世界是政治的世界,政治是人的政治。
拗口的話,難懂的言。
他的異能,讓他成為神槍手,在他用槍殺死失落者的那一刻,一切都改變了。
從一校之長,變成一個基地的總負責人。
他肩負的不再是一個學校的責任,他背負的而是基地衆人的事業。
矛盾,抵觸,愚昧,貪婪,會引發鬥争。
而一切的鬥争,也都在推動着社會的變革和世界的發展。
高鴻影久久坐在燈下,他的身影隐在照不到的黑暗裡。
直到驚叫聲響徹整個基地。
混亂的,無序的,沒有準備的第一次基地與異化獸的交鋒拉開序幕。
死亡,在那一刻已不隻是死亡。
勝利,也已不再是純粹的勝利。
高校長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卻什麼都沒有在腦海裡停留。
他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孩子,忽然感到欣喜,從心底湧上來的高興的情緒。
他笑着,說:“小恪,當年我強制要求你回歸學校,還幹預了你的志願讓你報軍校,你是不樂意的吧,但我那麼說,你還是照做了。”
沒等于恪回答他,他回憶道:“那些年,我跟你爸是校友,是戰友,是朋友,從一個班到一個團,你爸受傷退役,軍轉警,去了緝毒部,我從部隊離開就職了軍校,我回到學校的時候,你爸忙得天天難得一見。”
“再後來,遭到毒販報複,你爸,你媽,你爺爺,你奶奶,你外婆,你外公,全部被亂刀砍死,隻有你,被帶走。”
“我們找了你許久,找到後知道你經曆了什麼遭受了什麼非人的待遇,卻無力疏解你,無法寬慰你,明知道你的心理狀态不穩定,明知道你的精神狀況需要時間适應,我還是強行讓你融入已經陌生的社會環境,甚至讓軍隊的規矩和曆練去消磨你體内的躁動戾氣。”
于恪低垂着眸,薄薄的光落在他的眼睫上。
回想那些事,高校長一聲長歎:“小恪,現在已經沒有人能再拘束你,你——自由了。”
自由嗎。
大概吧。
于恪從未受拘束。
“高叔,我從來沒有不樂意。”
他擡起眼,說:“那都是我自己的選擇,你隻是推了我一把,我沒有拒絕,那就是我的選擇。”
重返校園,重歸社會,那都不是多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那時的他沒有什麼目标,随便找些事情做,無論是什麼,都可以,無所謂。
“解決物資運輸車隊的事情後,我就不再回基地了。”
高鴻影似乎并不驚訝他這樣說,隻是問:“什麼時候回來?”
他想,宛城對他來說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會再回來的。
卻聽他說:“歸期不定,不必等我。”
高鴻影靜了一會兒,觀察着他的神色,輕聲問:“和那個女孩?”
“是。”
“我記得,她也是被救出的人之一?”
“是。”
高鴻影深深地看着他:“好好活着,若你願意,便在我死前,回來看看我。”
于恪沒應下也沒回絕,隻是道:“高叔,我爸,也從沒怪過你。”
二十五年前,一位軍人因預判失誤陷入雷區,後來他的戰友為救他被炸斷半條腿,治療後腿上留下跛疾,戰友因此退出部隊系統。
被救的人愧疚一生,難以面對本該前途正好的戰友,漸漸遠了聯系。
再後來,兩人生活在同一座城市。
戰友因故犧牲,他的兒子受盡磨難。
為救出戰友的兒子,他上下努力,打通多條道路,撕開僞裝的山林,救出被困的人們。
英雄也會跌倒,站起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