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止回到府邸後,羲景也正巧前腳踏進府中,二人碰面并未相互言語,沉默着入門。
府邸中家仆迎上前來,提着燈籠領路,四方院子中央是一顆參天大樹,旁邊依偎着一顆郁郁蔥蔥的小樹苗,樹苗正對着祠堂。
三人經過時,祠堂的雕花木門虛掩着,門縫出透出燈光,以及一股香火味。
羲景掃了一眼,倒沒出聲。但家仆似是知曉二人疑惑,主動解惑,悄聲道:“那是夫人,在祈福。”
“家主常年不在家,在始樂當縣丞,原是每日歸家,近幾日工務繁忙日昃忘食。夫人雖是嘴上不說,但心中憂慮卻積攢下來。”
門縫中的燭火閃爍,人影幢幢,很快聽到起身的聲響,熄了燭火,那人推開雕花木門,浴着一身淡淡冷香,踏出來微笑:“燈會回來了,阿止姑娘跟令弟不知玩得可開心?”
家仆有些無措低頭:“是仆多嘴,打攪了夫人祈福。”
“無妨,”她不以為意地擺手,複又扭頭看向二人。
适時,謝行止得體微笑,手中拿出一個挂件遞給矜夫人,挂件是繡出來的小雲雀,底下還系着個小巧的鈴铛。
雲雀歪着圓滾滾的腦袋,活靈活現,顯得十分憨态可掬。
制作者還頗有巧思地在表面做出了絨花,翅膀處将鳥類的羽毛點綴其上。用手細細把玩,便可以感受到絨毛細膩的觸感。
“這是……?”矜夫人遲疑一瞬,一旁的家仆面上有些困惑,但出于禮數矜夫人還是接下了挂件。
“今日逛了燈會,便想着給小公子帶個見面禮。”
“瞧見這憨态可掬的小雲雀,想來父母都是希冀着兒女早日羽翼漸豐,能夠翺翔九天之上,成為人中龍鳳的。”謝行止将這緣由細細講來。
“于是我們姐弟二人便物色了此物,贈予小公子。是吧,阿羲。”
羲景聞言一頓,來不及惱“家姐”的自主主張,隻能迅速接話:“是了。小小薄禮以表心意,還望矜夫人不要嫌棄才是。”
矜夫人虛握着手裡的挂件,溫和微笑:“那便多謝二位好意,”
她手上不停,将挂件順勢遞給家仆,示意收好:“隻是我有一事不解,阿羲公子是如何知曉我家中有一子呢?”
并不比矜夫人早知曉此事片刻的羲景唇畔的笑意一滞,擡眼便是目光轉向院中央的那顆郁郁蔥蔥的參天大樹——旁的小樹苗:
“民間有那麼個習俗,常有城鎮遵循,便是在家中添新丁時,種下一顆本命樹,以此為孩童祈福,以求延年益壽,福澤綿長。”
“再由于家仆剛剛提及的您家家主公出,想來是帶去一同在外,是以隻有您在家中。”
矜夫人了然地點頭,沒再問些别的,示意家仆領路,而後笑眯眯地出聲:“不知不覺聊了這些時候 ,天色已晚,我讓家仆帶你們回房,至于我便再次跟二位‘别過’。”
玩笑話一般的告别,二人在家仆帶領下回到了各自房中。
進入屋内,羲景并不前往謝行止房中,隻是阖眼倚靠在床頭。
不對勁。
整個城鎮細想來都透露着一股不對勁。
倘若真是自己想的那般,那麼在此時咒力全失之際,暫時無法輕舉妄動。
自然,也無法随意找自己的好“家姊”互通有無。
少年修長身子斜倚着床頭,單腿支起,一手搭在膝蓋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着。他取了敷在眼上的白緞,濃密的睫羽上顫抖了一下,緩緩睜眼,金色純淨的眼眸好似任何污穢都無處遁形。
伴随着“嗡”的一聲共振,此刻他看到的世界截然不同,他緩緩睜大了雙眼:“竟是如此。”
但沒等他反應,一道暗紅的黑氣唰地襲入他的眼中,瞳色的金光不安得竄動一下後很快被墨色浸染,蔓延開的好像墨色的花束在他眼中一朵朵濃烈迅猛地綻放,侵吞了羲景所有視線。
一個冷靜的有些詭異的聲音響起:“布了這麼久的局,你還是入套了。”
“隻是沒想到你如此不尋常,居然有一雙能夠堪破虛妄的眼睛。”
“雖不知你是何方神聖,但也不可留你在此處,你那阿姊也不是省油的燈,萬不能待你們二人解除誤會之後再度聯手。”
“幸而她對你藏有三分戒備,你也心急誤事不曾找她聯手便自行決斷,這才叫我尋得這一線機會全力壓制你。”
此處房中燭火不安地閃爍,外面的景色依舊,但是房内的氣氛卻好似可以凝結成實質,它的聲音四面八方而來。
羲景阖眼在黑暗中聞聲,感覺它平和詭異的聲音無孔不入,仿若自己是被一隻巨大的毒蛇吞吃腹中,故而如此濕滑黏膩,聲音又尋不到來源。
他并不慌亂,輕笑一聲,嘲弄之意不言而喻:“你,殺不了我。”
羲景能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并無大礙,隻能做到暫閉他一感,九霄中人視物從不信雙眼所視,而是憑借“氣”。
那股陰冷的“氣”正包圍着整個房間,他可以感受到它既忌諱又蠢蠢欲動的舉動。
真打起來,勝負誰手尚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