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領着人上樓,踏上二樓回廊走到正對湖光山色的僻靜處,熱情地介紹:“此處風涼庇蔭,茶點随後便上。”
見阿離二人落座,他對着其他小二低聲吩咐了幾句,便轉身下樓了。不一會,就有三兩人端着茶及茶點上樓,把屏風擺到謝行止身後,行禮離去了。
桌面上擺盤同樣是竹制的,竹條精巧地編織纏繞出雲紋,糕點盛放在盤中就如星如月。其中有金黃開口蓮花狀的棗泥酥餅,雪白輕薄如紙的茯苓餅,還有在圓滾的糯米糍上點上紅花的透花糍以及淺綠的綠豆圓餅。
阿離先是拎起那盞玉蘭花镂空雙層茶壺,為謝行止及自己各斟了杯茶。謝行止撚起一塊棗泥酥餅,配着茶水嘗了一口。酥皮混着染着茉莉花香的清茶,中和了棗泥的甜味。
阿離抿着口花茶,目光輕輕地飄遠了:“小景姑娘并不是麟族罷。我們此地從來沒有茶樓的說法。”
謝行止此時又拿起了一團透花糍,認真地小口嚼着,聞言伸手在方巾上擦幹淨:“這不明顯嗎,陛下?”
這下輪到他嗆住了,酒樓的侍者團團圍住了謝行止,正準備出手時納蘭骊擡手遣散衆人:“咳,咳咳,無事。你們先退下,不要驚動他人。”
納蘭骊又抿了口茶壓驚,他依舊是溫和的眼神,沒有所謂麟皇的威懾:“既然如此,我就開門見山了,不知謝行止姑娘來國都有何所求?”
“你不問問我是怎麼認出你的?”謝行止啃了一口茯苓餅,薄脆的餅裡夾着芝麻夾心,滲出芝麻的香氣。
納蘭骊尴尬地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了一下:“我知道自己騙人的技術不在行,行止姑娘就不必在調侃我了。”
化名阿離簡直有些不打自招的意思。
謝行止倒也沒有繼續與納蘭骊繞圈子,她向來是以收到的态度待人:“我隻是想來看看。”
納蘭骊追問:“看什麼?”
“我想知道,你們所為之努力的夢究竟長什麼樣子。”
他怔住了,苦澀地笑開:“夢嗎,夢啊。”
這是大廈将傾,亦是黃粱一夢。
少年清秀的面龐上是更透亮的眼,眼裡裝下了山河卻倒映不出自己。他的眼睛有些濕潤,沉着嗓音:“今日是天長節,若是想知道,不妨同我去看看罷。”
麟國的夜色同邊境處有些不同,即使夕陽落幕後的天色在華燈初上的十裡長街下仍然如晝,千家火樹如鳳凰流火,都城内的百姓喜色上眉,恭賀之詞不絕于耳。
納蘭骊就在國民對他的彙聚起龐大的祝福中穿行,面色如常地同街頭的商販攀談,一如千萬人中的一個。他放下銅錢,拿起兩串糖葫蘆,遞給謝行止一串:“燈籠不方便拿,不如買點吃食。”
“我們去篝火會罷,他們應該很多人都聚在那裡。”納蘭骊帶着路,她就這樣看着少年的身姿被鑲上了一圈暖光,在燈火闌珊處炳若日星。
走到曠野,遠遠便看到巨大的火光竄天而起,人群在火光下隻餘下渺小的黑點。走近看,他們圍着火光的臉被烘烤的通紅,每個人都挂着喜氣洋洋地笑容。
見二人靠近,人群熱情地拉着他們加入,手牽着手圍着火圈跳舞,轉了三五圈後納蘭骊率先投降,脫離了圓圈順勢拉着謝行止出來。
走出圈子後,他松開了謝行止的手,尋了個就近的草地席地而坐,朝着她招手笑起來。
謝行止便在他身旁坐下,咫尺的少年臉上映着近處的火光,眼裡裝着遠處的星河。
他看上去并不喜悅,縱使今日是天長節,他的誕辰。
縱使如此多的國民為他同賀,歡歌載舞。
“你并不開心。”謝行止道。
“很不知足是嗎?”納蘭骊這回沒有笑,“即便如此多的人,恭賀的也隻是麟皇。亦或者,他們甚至恭賀的都不是麟皇,他們的開心隻源于眼前。”
“況且,納蘭說動了氏族,收回支援的兵權為他們自己保命。即使琏琏還在沙場上為他們賣命,他們想的也隻是終于沒有了這個最大的阻力。”他似乎是累極了,連一貫輕輕的笑意都維持不住。
“文韬武略,他們便幹脆不上朝堂,空蕩的大殿内我隻能沉默地坐在高位上。所以今日我出來了,亦或者是躲出來了。”
于是就遇到了她。在這個萬民同賀的日子,在滔天的祝福中,沒有人認出他。
“你們赢了。謝姑娘,煩請告訴羽皇,我投降。”
“停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