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給安普使了個眼色,跟上了諾蘭的步伐。
聖瑪麗恩教堂後的草地上,葬禮已進行到了尾聲。盧克心裡焦灼,卻不好就這麼貿然地沖過去。好在雖然牧師的悼詞結束了,白棺依舊停在原處。
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棺裡的屍體掉了出來。屍體前跪着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正哭得肝腸寸斷。盧克在大腦中搜索了一遍,很快确定了少年的信息:路易,死者同母異父的弟弟,瓦多佛子爵長子。
路易哭得撕心裂肺,在場的人不忍心上前打擾,于是偌大的空地上就隻剩了這一人一屍。
盧克偏了偏頭,見諾蘭也目不轉睛地盯着空地。然而諾蘭的目光既沒有落在路易身上,也沒有落在女屍上。他專注地望着一處虛空。
他在看什麼?盧克狐疑,于是順着諾蘭的視線望過去,可那裡除了一團空氣,什麼也沒有。
諾蘭對那個哭哭啼啼的少年和地上僵冷的屍體一點興趣也沒有。他感興趣的是少年身旁的女孩。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骨骼纖秀,輪廓溫柔。她臉小而窄,膚色白皙,烏發黑眸,這樣深邃的黑眸在多倫是很罕見的。
她顯然知道自己已經死亡,但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慌亂,仿佛平靜地等待死神将她接走。
女孩若有所覺,擡眸向他看來。
諾蘭不閃不避,迎着她的目光,行了個簡單的脫帽禮。
白薇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有人能看得見她。
隔着雨簾,她望向那個挺拔的身影。他看上去很年輕,眼深鼻挺,輪廓分明,半長的淺金色卷發搭落到肩,眼瞳是極淺的綠色,唇薄且色淡,一看便是個冷漠疏離的人。然而奇怪的是,他年紀輕輕卻穿着一身老氣橫秋的深色禮服,還拄着一根漆黑的拐杖。
年輕男人的肩膀上停着一隻閉着眼的虎皮鹦鹉。白薇還待細看,那鹦鹉突然張開了眼,惡狠狠地瞪向她。
白薇渾身一顫,一股電流從頭頂竄向四肢百骸。
那是恐懼。
她居然被一隻鹦鹉吓到了。
白薇穩了穩心神,别開目光。路易還在哭,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怎麼也停不下來。此前她從未見他落過淚,哪怕最艱難的時候這個孩子也咬着牙挺了過去,卻不想他竟在她的葬禮上崩潰了。
她很想抱一抱她的小弟弟,可是她做不到。
人群忽然騷動了起來。白薇想,這些人的耐心應該就到這裡了。果然,瓦多佛子爵走了過來,按住了路易的肩膀:“路易,和你姐姐說再見吧。”
路易漸漸停止了哭泣。家仆試探着過來搬動地上的屍體。這一次,路易沒有阻攔。
“等等!”
白薇擡眸,隻見兩個渾身是泥的年輕人從人群中跑到瓦多佛子爵跟前。
“你們是?”瓦多佛子爵目露疑惑。
“我是攝岚街警署的探員盧克。”盧克掏出探員證,“瓦多佛小姐的死亡牽扯到一起連環殺人案,希望你們配合調查。”
瓦多佛子爵臉色一變:“一派胡言!薇隻是遭遇了搶劫,那個搶劫犯正好是個暴徒,僅此而已。這和連環殺人案沒有任何關系!”
“況且警署已經定了案,你現在是要推翻你長官的結論嗎?”
安普悄悄拽了拽盧克的袖子。盧克一把将袖子抽回來:“兇手沒有抓到,案子就無法最終定性。屍體我們帶走了,另請子爵大人和家人稍後抽出時間,配合我做一個簡單的詢問。”說罷示意安普将屍體抗走。
“我不準你帶走薇!”瓦多佛子爵低吼。話音未落,幾個家仆已擋在了安普和屍體之間。
兩方僵持不下,觀禮的賓客不知這邊又出了什麼狀況,紛紛交頭接耳。
瓦多佛子爵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們走吧,這裡不歡迎你們。”
安普灰溜溜地回到盧克身邊。盧克卻不走,反而指了指賓客的方向:“我和那位先生是一起的。”盧克神色不變,心髒卻跳得厲害。他隻能賭一把,賭諾蘭的身份和爵位在瓦多佛之上。
瓦多佛子爵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諾蘭,頓時一愣。白薇也是一愣,竟又是那個老氣橫秋的年輕人。
諾蘭顯然不知道自己被點名了。他閑适地站在原地,逗着肩頭的鹦鹉。
瓦多佛的反應給了盧克一顆定心丸。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盧克又道:“我是坐他的馬車過來的。”他們到的晚,很多賓客都看見他和安普從諾蘭的馬車上下來。
瓦多佛子爵猶豫了:“這是那位大人的意思麼?”
盧克不答反問:“您覺得呢?”
“你在這裡等着。”瓦多佛子爵狐疑地看了盧克一眼,超諾蘭走去。
盧克一顆心又懸了起來。這下穿幫了,諾蘭根本沒有授意他這麼做。瓦多佛子爵和諾蘭已經對上話了,其間諾蘭還往盧克這裡看了一眼。這一眼平靜無波,卻叫盧克咽了一口唾沫。
一刻鐘不到,瓦多佛子爵回來了。
盧克的心髒砰砰直跳,他臨時又想了幾套說辭,無論如何也要争取到機會。未等他開口,瓦多佛已表了态。
“你可以帶你的人過來,”瓦多佛說,“但屍體不能帶走,等我招待了賓客,再安排時間和你談。”
盧克一愣。
“你隻有一天時間。一天過後,薇就要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