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克瞪眼站在原處。這老家夥不知在那裡偷聽了多久的壁角,誰授意的?瓦多佛子爵?
諾蘭卻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走吧。”
白薇跟在諾蘭身後,一同走出了地下室。盧克和安普走得快,已經奔着教堂後停着的馬車去了。
諾蘭放慢腳步等着白薇。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教堂主室,白薇突然停下了步子。
“怎麼?”諾蘭側身問。
一股奇異的灼熱感從腳底攀升而上,白薇下意識揪住了襯裙。
“我不知道。”她茫然地擡頭看向諾蘭。那股灼熱感越來越明顯,仿佛一團火在她的皮膚上灼燒。
“疼……”她試圖抓住禱告席,可是她忘了自己已是一抹幽魂,什麼也抓不住。驟然失了支撐,她摔倒在地。
疼。太疼了。她顫抖地蜷成一團。鑽心的疼痛從皮膚上的燒灼蔓延到了骨頭裡,她的骨頭和内髒撕裂般疼痛,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她的身體裡橫沖直撞。
她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被開膛破肚時的痛苦不及此時萬一。
“啊——”尖銳的叫聲刺破教堂的穹頂。可是除了諾蘭,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聽得見她的哭喊。
深夜的教堂靜悄悄的,穹頂和四壁的彩色玻璃像一千隻眼睛,無聲地注視着這一方空蕩蕩的禱告席。
諾蘭肩頭的鹦鹉突然張開翅膀,飛上了白薇頭頂。
白薇一擡眸便對上了那雙鬼火般吓人的綠眼,然而刺骨的疼痛讓她忘記了恐懼。她直直望進黑莓的眼睛,仿佛掉進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旋渦。
恍惚中她聽見有人在說話。
“諾蘭,你看她的骨頭和皮膚。”那個聲音帶着幾分驚歎,“她正在生長。”
***
黑漆漆的樹林裡,盧克和安普勾着背縮在馬車的坐墊上。夜間溫度低,還下着雨,哪怕馬車内也暖和不到哪裡去。
“諾蘭大人什麼時候過來啊。”安普吸了吸鼻子,“這都好久了。”
盧克搓了搓手:“别吵吵。”
安普安靜了兩秒,忽然又道:“你發現了沒有,這輛車有古怪。”
盧克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懶得搭理他。
“我說真的。”安普神秘兮兮地湊近盧克,“這輛馬車,沒有車夫。”
盧克一愣。他一回想,還真是。從白日裡那場意外,再到搭乘這輛馬車,從頭至尾他隻見到諾蘭一個人,确實沒有馬車夫。可是沒有馬車夫,馬車是怎麼行使到聖瑪麗恩教堂的?難不成拉車的馬自己認路?
兩人對視一眼,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時,馬車的門被人嘩地拉開,夜裡的寒風灌進了車廂。盧克和安普一個激靈,兩個人抱在一團哇哇大叫起來。
“你們在幹什麼?”是諾蘭的聲音。
盧克輕咳一聲,端坐好:“沒什麼,就是……咦,這是誰?”
諾蘭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的懷裡還蜷着一個人。那人身形纖瘦,裹在長長的禮服裡。從禮服縫隙中垂落的長發可以判斷,是個女人。
諾蘭抱着人坐上了馬車,黑莓撲打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頭。待諾蘭坐穩,馬車這才向前行駛。
颠簸中,裹着女人的禮服垂下了一個角,正好叫盧克看清了那個女人的臉。那是一張很年輕的面孔,五官小巧,肌膚白皙,她的左眼角下生了一顆紅色的小痣,仿佛一滴血燙在了雪白的肌膚上。此刻她閉着眼,睡得正熟。
盧克眼尖地發現,女人沒有穿衣服,她唯一的遮蔽物就是身上這件男式禮服。而這件禮服,本該穿在諾蘭身上。
諾蘭在教堂裡耽擱了那麼久,沒想到竟帶回了一個赤裸的女人。盧克再看向諾蘭時,神色便有些微妙。
安普顯然也好奇得很,三番兩次想開口詢問,都被盧克用眼神打斷。
上車後諾蘭本閉目養神,卻被盧克和安普的動靜鬧得睜開了眼。他擡眸看了過來,目光沉沉。
“什麼問題?”諾蘭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
盧克和安普瞬間安分了。眼見諾蘭沒有挪開目光的意思,盧克急中生智,指着諾蘭懷裡的女人,贊道:“大人眼光不錯。”
諾蘭正要擡起拐杖給對面一下,卻感到懷裡的人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下颌,似乎有要醒的迹象。他登時收住拐杖,不動了。
罷了。他再度閉上了眼睛。
馬蹄嘚嘚,馬車穩穩地向瓦多佛莊園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