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徽很快把消息帶到了夏宅。
夏淳風得知勃然大怒,要讓那不孝子死外頭。王夫人一聽慌了神:“老爺你真的不管?”
夏淳風哼了一聲:“夏家的臉面都被他丢盡了,倒不如上次就打死了。”
王夫人聽了感到心驚,抹了把眼淚便往門外走。夏淳風見狀有些疑惑,問道:“你去哪裡?”
王夫人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去祠堂求祖宗保佑,祖宗定不會像老爺這麼狠心。”
夏淳風聽了,卻更來氣:“這小子不肖至此,那還有臉去見祖宗?我就是不夠狠心,才養出這樣的禍害!——罷了,子不教父之過。你不用去了,我親自去向祖宗謝罪吧!”
夏舜卿出事,夏淳風料到自己必受連累,而京察又草創未就……想到這裡夏淳風走得比王夫人還快。
夏昭明在文華殿當值,夏淳風與王夫人為夏舜卿的事争執起來,現在隻有夏堯臣能心平氣和地聽趙元徽說話。
夏堯臣又聽趙元徽仔細說了一遍,問道:“當時酒樓裡是怎麼一個情形?”
“怪我太過疏忽。”趙元徽急得在廳裡來回踱步,“我知舜卿離席之後,就托人找他回來,但他卻回說要告辭。我估摸着是府上的馬車來接了,是故沒有放在心上。哪知後來我聽到樓下吵鬧,出來看時,就看見他被帶走了。”
“有沒有可能那人傳了假話?”夏堯臣問。
“我也懷疑過,所以仔細盤問了。”趙元徽說,“但這确實是舜卿自己的意思。隻不過,當時舜卿身邊站了個人。”
“誰?”
“王玄!”趙元徽提高了聲調,“碰上這個人準沒好事!”
夏堯臣寬慰道:“如果真是王玄的惡作劇倒好,我們有的放矢,不至于病急亂投醫。”
“得先去問問舜卿,看他怎麼說。”趙元徽道。
夏堯臣點點頭,他讓人給趙元徽上了茶,道:“你别着急。現在咱們也見不到舜卿,不如明天一早去順天府衙門。”
趙元徽答應着,這才坐了下來。他呷了口茶,逐漸冷靜下來。
趙元徽想起夏堯臣沒去宴會的事,便問道:“今晚你推辭了宴請,是林禦史的案子有新消息了嗎?”
夏堯臣點點頭,道:“我确實打聽林禦史的事去了。不過這事沒法琢磨,越琢磨越糊塗。”
趙元徽知道夏堯臣不是愚笨之人,所以夏堯臣的話讓他産生了好奇。
“這不明擺着是構陷麼?難道林禦史還是個僞君子不成?”趙元徽問。
夏堯臣皺起了眉頭,道:“若證據證明林禦史真的是個僞君子,事情反倒簡單了。”
原來去歲皇上從國庫撥出十五萬兩銀子,悉數交于内官監太監孫信給後宮置辦頭面。孫信監制禮冠簪钗的打造,竟然公飽私囊侵吞銀兩達數萬兩之巨。這件事被林禦史察覺,林禦史便私下對其做了警告。隻因孫信受到司禮監太監魏良的賞識,而林禦史對魏良這個宮裡第一大管家有所忌憚。
受到警告的孫信不僅不對貪污行為做補救,反而打算往林禦史那裡送幾千兩銀子。
趙元徽不禁一哂,道:“孫信私吞數萬兩,竟毫不畏懼,居然還敢對風憲官員行賄,屬實嚣張了。不過幾千兩相較于貪污的數萬兩,是不是有點少了……”
“這倒不是重點。”夏堯臣打斷他的話說,“重點是林禦史收了銀子,也昧下了孫公公貪污之事。”
“你是說林禦史受賄的罪名坐實了?”
夏堯臣接着往下說道:“孫公公和林禦史的供詞對不上。孫公公說給了五千兩,林禦史卻說隻有兩千兩,衙役在其家中也隻搜出了兩千兩。這些天衙門裡仔仔細細核對了内官監的賬目,除了孫公公私藏的,确實缺失五千兩。因此,有三千兩銀子憑空消失了……”
話音剛落,夜半的涼風吹進屋裡,讓燭火搖曳起來。趙元徽看着那忽明忽暗的燈光,更覺案情撲朔迷離。
自從去了園子裡做事,缃兒的生活回歸平靜而單調。她倒不覺得無聊,而是感覺回到了在靖甯侯府學舞的日子,充實而安穩。
但夏舜卿入獄的消息打破了這短暫的安甯。缃兒聽聞王夫人與老爺因為如何管教孩子發生争吵,預感到這次王夫人會把夏舜卿入獄歸咎于先前的寬容放任。尤其白鶴觀一事王夫人對缃兒寬大處理,這次王夫人恐怕會拿缃兒開刀以殺雞儆猴、整肅風氣。
缃兒上一次挺身而出是有離開夏宅的打算的,然而如今她改變了主意。她想留下來。
第二日她早早起身,等在梅樹林邊的小道上。那是夏堯臣出院門必經的地方。
果然不久後缃兒看到夏堯臣從遠處走來,要往順天府衙門去。
缃兒面向他跪了下去。
東邊完美無瑕的天光映在缃兒的臉上,好似上了一層細膩的脂粉,沒有一絲瑕疵。她身背挺直如竹,柔韌并濟,大概是多年習舞養成的習慣,使得她哪怕跪着也看起來賞心悅目。
夏堯臣注意到這一幕,很是不解,快步走近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缃兒連忙磕頭:“大公子,救救奴婢。”
她的杏兒眼中噙着淚,好似一隻受傷的小鹿,讓夏堯臣不禁心軟。
對于怎樣讓自己看起來楚楚可憐,缃如今得心應手。從前她也抗争過,但最終還是走上了這樣的路。
夏堯臣問道:“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