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曦癟嘴争辯:“我次次來廟裡不是上香就是還願,人人隻道我菩薩心腸,我哪有胡鬧。”她低頭喃喃道:“規矩我都明白,我也知道我比不得你們男兒家,天地之大可任由你們來去……”
顧霄看着面前委屈巴巴的小姑娘,嘴角的笑就沒有淡下去過,實在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我不過玩笑幾句,小滿兒生氣了?”
“我能生什麼氣呢,霄哥哥,我知道顧伯伯要為你擇選親事了,等你娶了别人,我自然就不會再纏着你了。”沈念曦仰頭沖他輕哼,趁着顧霄愣神,從他手裡一把搶過小小黑抱在懷裡,小黑終于逃離魔爪,将頭深深的埋進了她的臂彎裡,生怕再被捉走。
顧霄聽到這些話,立時着急起來,緊張搓着手忙和她解釋:“你明知道我已拒絕了父親,若不是你還未及笄,我早就……”
沈念曦手上的暖融融的觸感好像也變得滾燙起來,她沒再說話,隻管紅着臉低頭去踢腳下的小石子。
顧霄一時沖動說了太多,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随後變法兒似的從懷裡拿出一物,不由分說牽過沈念曦的一隻手仔細給她扣上。
手腕處傳來細密冰涼的觸感,沈念曦單手抱着沒多大的小奶貓好奇道:“這是什麼?”
顧霄認真給她帶好紅玉珠手鍊後便松開了,傻傻笑道:“你我生辰相差不遠,這個就當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禮了,喜歡嗎?”
沈念曦單手掂了掂懷裡的貓,擡起左手仔細去看,陽光下的紅玉晶瑩清透,接口處還有兩三根細細的金鍊墜着鮮紅圓潤的珠子,随着她的動作來回擺動,她臉上的笑容愈發甜蜜,“喜歡。”
也許就是在那天吧,顧霄許諾,等她及笄後便上門提親,娶她為妻,白首不離一世相守。
可是他們生辰過後還沒等到秋天,顧家就因忤逆犯上、通敵叛國被彈劾獲罪,皇上龍顔大怒,撤了顧氏伯父的官職,顧氏一族男丁流放邊陲各地為奴,女眷皆充入教坊司做官妓……
從顧家遭聖上斥責到顧家遭禍,整整兩個月,朝上大臣們都提心吊膽的當差辦職,唯恐惹禍上身,眼看着顧氏從聖京城裡消失,如大風刮過,片葉不留。
沈念曦亦隻能眼睜睜地看着顧府被抄家流放,變故來得那麼突然毫無預兆,她每日一睜眼都要問一遍顧府的情勢如何了,每每得知顧伯伯被接連貶黜,顧家已是風雨飄搖之時,卻又覺得像是在做夢,那段日子娘親把她鎖在院子裡不許她出門,也不許她去求父親。
她們都明白,即使去跪求父親替顧家求情也不會有什麼用,明哲保身才是上策,父親絕不會冒險搭上沈府的前程。
那段時日沈念曦除了哭之外什麼也做不了,是娘親迫使她認清了局勢,不要妄想螳臂當車。
自那以後,她唯一能做的事就隻有求母親使銀子讓往來邊境的商旅去尋他的蹤迹,除此之外沒有别的辦法。
時至今日已經過了許久,無數個日日夜夜已經悄然逝去,雖然她還是沒能找到顧霄哥哥的下落,但她仍然相信,他們都會對着黑夜裡同一輪明月,許願有早日相見的那一天。
如今雖已物是人非,她也隻是希望顧霄能夠平安活着。
僅此而已。
次日清晨如常送祁淵去上朝,沈念曦這才整理好思緒拿出沈家陪嫁過來的人的身契,吩咐陳嬷嬷去處理,她不緊不慢的喝着手裡的綠茶,等陳嬷嬷滿臉震驚的啰嗦完了,她才看向面前妙語連珠的婦人緩緩開口:“父親把你派給我,你隻需牢記自己該做的事就好,否則我不介意再換一個人來。”
原本喋喋不休的陳嬷嬷愣在原地,她沒想到沈念曦會突然翻臉還如此不留情面,面不改色說出這麼讓人毛骨悚然的話固然吓人,但她是老爺的人,沈念曦總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腦中思緒瘋狂運轉,她還是有些相信的幹笑了兩聲才道:“王妃息怒,是奴婢一時激動放肆了,但奴婢也是為了您好啊,他們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個個兒都是本分老實做事的,跟着王妃過來也不曾犯錯,可王妃才入王府就這麼随意發賣了他們,傳出去豈不是會影響王妃清譽,若惹上苛待奴仆、刻薄寡恩的名聲可就不好了,還請王妃三思才是啊。”
沈念曦面不改色看着滿臉真切的婦人,淡淡開口:“我自有我的道理,也不是在和你商量,你現在隻有選擇聽我的,或是,去死。”
陳嬷嬷語塞,不解看向沈念曦遲鈍道:“王妃這是、你這是……”
“聽聞嬷嬷這幾日上蹿下跳的勞累了,所以山荷每夜都在伺候嬷嬷喝參湯,不知嬷嬷用着可有好些了?”沈念曦放下手中茶杯,溫和笑着看向臉色煞白如紙的婦人。
陳嬷嬷立馬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再不敢多說一個字,看向沈念曦的雙眼裡全是恐懼和不可置信。
沈念曦真的敢,真的敢要了她的命!
“下去辦吧,趁我還有耐心同你講道理。”沈念曦皮笑肉不笑揮揮手,陳嬷嬷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不在乎,若不是因為父親,陳嬷嬷隻會是她第一個開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