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之後已是深秋,寒氣漸生,屋内已經攏起炭盆,沈念曦卻被烘得有些發熱,她耐着性子終于等到了再次進宮請安的日子。
這些日子沈念曦想了很多,以她對怡妃零星的了解,這個女子深受皇帝寵愛多年不衰,自有她的過人之處。
她知道當初之事并非怡妃一人所為,怡妃若是蒙冤,沈念曦也相信她不會坐以待斃,麗妃三番四次的試探她已經明了,如果能了解有關怡妃的過往,或許能找到什麼痕迹也不一定呢。
麗妃曾是怡妃宮裡的人,好心提醒過她血玉镯的來曆,後又試探過她,隻是沈念曦之前不确定所以一直不敢面對。
既然她們關系斐然,或許麗妃真的知道些什麼。
能知一二,便有蛛絲馬迹可尋。
“走快些,别讓麗妃娘娘等久了。”日前沈念曦就請姐姐幫她安排私下裡與麗妃見面的事,今日得了機會,萬不能被耽誤了。
陶陶聞言也加快腳下的步伐,嘴上卻安慰道:“姑娘放心,還沒到時辰呢,慢些也無妨的。”
沈念曦離開内宮總要從禦花園經過,所以姐姐特地安排了她和麗妃娘娘在禦花園荒廢的西隅見面,不會引人注目。
因要避着宮中耳目,沈念曦和陶陶都格外留意着,即便走得快些卻也還是去得遲了。
麗妃娘娘早來一步等在冰雪滿枝頭的樹叢後,回頭看見沈念曦走來,含笑道:“你來了。”
“讓娘娘久等了。”沈念曦快步走到麗妃面前,屈膝跪地行了個大禮。
麗妃忙伸手去扶她,低聲說道:“快起來,你我之間無需行這樣的大禮。”
“我今日特邀娘娘相見,想必娘娘也知道了我是為何而來,時間緊迫,我便也不與您繞彎子了,娘娘此前多番提醒,是我搖擺不定,如今危機四伏,我不能再逃避下去,您若知道什麼,還望娘娘如實相告,念曦感激不盡。”沈念曦懇切看着麗妃。
麗妃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等了這麼久早已是心急如焚,心下明了沈念曦想問什麼,欣慰應道:“你放心,本宮必定知無不言。”
沈念曦靜下心神,簡明扼要道:“當年怡妃給玉舒公主下毒的事,事發始末,娘娘您知道些什麼嗎?”
“你真的……想清楚了?”冷風刮過,冰雪讓人頭腦清醒,話到嘴邊麗妃又有些猶豫,雖然怡妃姐姐是有冤屈,可姐姐不肯告訴她全貌,隻叫她靜待有緣人,這些年連她都未能探尋到半分痕迹的事情,若真的告訴眼前這個小姑娘,她也擔憂沈念曦是否能承擔種種後果。
“實不相瞞,當初我在銀杏苑中,曾偶然聽到怡妃娘娘與人密謀下毒一事,可後來我生病失憶,也是近來才想起來這件事。”即便隔了這麼久,可如今回想起來,依舊心驚肉跳,沈念曦垂眸悶悶道:“如今真正的禍首尚在,我亦因此受害不得安甯,所以下定決心想要查明真相,之前您對我也多番試探,我這才冒昧前來,還望娘娘如實相告。”
沈念曦會找她問這樣的話,可見已然是做好了準備,麗妃沒再隐瞞,斂眉低聲道:“我可以明确告訴你,怡妃她不會做那樣的事,她不是那樣的人,是有人把她當擋箭牌了,她肯定有什麼苦衷無法說出口,才會……”
沈念曦靜靜聽着麗妃講述,即便時過境遷,真相也不該被掩埋,定會有蛛絲馬迹可尋。
麗妃徐徐訴說着往事,仿佛時光又回到了當年,她還是當年晉王府裡那個畏畏縮縮侍妾。
她千裡迢迢從州府而來參加選秀,被先皇随口賞賜給當時還是晉王的皇上做侍妾之時,連皇上的面都見不着,當年還是側妃的顧蓁比她早一年入王府,已十分得皇上疼愛,無論旁人再怎麼得寵,地位始終都越不過蓁姐姐。
而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玩意兒,當年的晉王如今的皇上從來沒有正眼瞧過她,晉王府内院日子寂寥,她又不得寵愛,難免受人白眼冷落,不過這些都可以忍受,總想着苦日子熬着熬着也就過去了。
可她忘了,王府裡是個勢利的地方,沒有寵愛那就隻能被人踩在腳底任人淩辱。
有一次她在花園裡撲蝴蝶,沒留神撞到了兩位侍妾,其中一個是皇上的新寵,說話很不客氣:“你是哪個院的侍女這般不懂規矩?!踩髒了我的羅裙,這可是殿下新賞的,你該當何罪?!”
另一人搖着扇子歪頭打量着她,輕笑道:“我認得她,妹妹你認錯了,她可不是什麼婢女,這是前不久皇上賞給咱們王爺的美人呐,嘶……聽說王爺頭回去你房裡的時候顧側妃突發高熱,王爺立馬扔下你去了顧側妃那兒,完璧歸趙的笑話傳得滿府都是,從那兒之後,王爺就再沒理會過你吧?”
這樣帶着怒氣的質問和嘲笑,她連生氣都不敢,隻唬得她慌忙跪下請罪,“兩位夫人息怒,妾無意沖撞,還請夫人恕罪。”
被踩了裙子的女子聽了同伴的話,又見她這般低聲下氣賠罪,整理着裙擺輕嗤道:“我說呢大熱天沒事出來瞎撲什麼蝴蝶,原來是想再拼一把啊,若是正好撲到王爺懷裡,就正如你意了是不是?”
皇上那個時候并不在王府裡,可兩人還是這般咄咄逼人,她害怕極了,伏在地上慌張辯解:“妾絕沒有這樣的心思,夫人誤會了。”
“罷了,你擡起頭來。”女子見到她的臉後,故作惋惜道:“這樣的美貌哭起來可真是我見猶憐啊,可是王府中規矩嚴明,你今日沖撞了我,就算你再可憐也不得不罰,來人啊,打。”
二十個耳光,打得她耳鳴目眩,口鼻流血,她至今都還記得臉頰處火辣辣的疼痛。
打完之後她又被罰跪在烈日之下,鼻血滴落在月白色的襦裙上,她哭着拿手帕去堵,仰頭的時候看見幾個丫頭圍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女子走來。
那就是當時還是側妃的顧蓁了,她害怕又做錯什麼,顧不得流血的鼻子慌忙又把頭低下。
顧蓁在她面前停下來,周身貴氣華麗耀眼得不像話,隻聽顧蓁身邊宮女輕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跪在這兒?”
她弱弱道:“侍妾宋氏給側妃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