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淨了手,一手捏住少年的鼻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手指接觸到少年滾燙的臉頰,熾熱的溫度通過掌心傳達到陸仙身上,有些燙手。
不出片刻,這個方法奏效了。
少年呼吸不過來,掙紮着撇開頭,腦袋後仰,露出纖長的脖頸與深陷的鎖骨。
陸仙及時松了手,叫他:“醒醒。”
少年仍舊閉着眼,半邊臉埋在被褥裡,不肯醒來。
呼吸聲愈發沉重。
絨毛爬到床榻一角,看見少年這模樣,幸災樂禍坐下來,一雙眼睛盯着他。
活該昨晚把我扔下去,病了吧,咕叽~
陸仙沒辦法,怕他出事,故技重施,終于見到少年睜開了眼。
那雙眼分明無法視物,卻讓陸仙慌了一瞬,剛要改變容貌,想起來他根本看不見自己後,急忙改變了聲音。
“你哪裡不舒服?頭好燙。”
少年露出臉頰來,身子還保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勢,茫然地眨了眨眼,憑借陸仙的聲音找到她的方位。
“想……”嗓子裡似乎卡了東西,說出的話不成調子:“水……”
陸仙得到訴求,連忙倒水給少年喝。
但少年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陸仙隻好将人攏到自己懷裡,喂他喝。
連續三碗灌下去,嘶啞的聲音好了一些。
“謝、謝謝。”少年下意識蹭了蹭陸仙的頸窩,沾有水珠的唇瓣掃過陸仙脖頸,呼出的熱氣引得陸仙身子瞬間僵硬。
剛剛是有什麼軟軟的,還有些刺撓的東西擦過去了嗎?
陸仙失神,被這觸感弄得腦子一片空白。
把手中的碗放到一旁,她将懷中的人放回床上,轉身就想走。
可身後響起少年嘶啞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死去的聲音:“你要走了嗎?”
陸仙沒有回頭,磕磕絆絆回答:“我去,拿點東西。”
這本是借口,忽然想起自己這裡沒有适合少年穿的衣服,作為她的弟子,每月都可在供給處領到衣物與靈石。
但需要姓名登記。
可她的徒弟叫什麼名字?
三年的時間太久,她好似已經忘記了他的姓名。
于是她轉身,找到了正大光明離開的理由:“我去給你拿東西,需要你的姓名。”
“你叫什麼?”
誰知她這一問,少年竟然沒有立刻回答。
而是睜着失明的雙眼,愣愣地望着某處,看起來頗為落寞。
良久,少年才開口:“我叫……瀾月休。”
少年這麼一說,陸仙立刻有了印象。
“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待陸仙的腳步聲消失,屋子裡安靜得詭異。
少年窩在床鋪裡,慢慢将自己縮起來,雙臂抱着自己的身體。
師尊走了,我又搞砸了嗎……
師尊她,竟然忘了我的名字。
她果然,不要我了。
房檐上糾纏的藤蔓不安地蠕動,漸漸狂躁起來,裹挾着房屋的每一塊磚瓦,想要破壞這一切,卻又緩緩松開,回到原本的位置。
緊緊扣住自己的雙手,力道大得手背上出現了道道紅痕,再用力下去,就能見血。
可是師尊,你将我接回來,就擺脫不了我了。
你不能不要我。
*
陸仙又逃避了。
沒法面對被自己傷害過的人。
可心底有聲音告訴自己,逃避的原因裡這個理由隻占一部分,還有更多不可說的因素。
譬如,少年無意間的親密觸碰。
明知道自己變幻了聲音,少年應當認不出來,可依舊會心虛,怕他會認出來,怕他會恨自己,到時候連彌補的機會都沒有了。
記不清自己是何時收的這徒弟,印象中他很小就拜自己為師,但她一心修煉,不常管他,幾乎是放養的狀态。
這也就導緻她不太了解自己這個徒弟,挖了他的靈根後三年不聞不問,竟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
供給處的弟子見到陸仙來,面露詫異:“陸長老可有什麼需要的?”
九重山宗幾大長老每月的物資都會按時按量由專人送至長老居所,鮮少見到長老們親自來。
“我替我徒弟來的。”陸仙不自在地輕咳一聲,念出那三個字:“瀾月休。”
弟子回以微笑:“陸長老請稍等,容我查查瀾師兄本月物資可有領過。”
陸仙點頭,見他拿出一本冊子,翻找片刻後,詫異看向自己。
“瀾師兄已領過本月物資,按照宗門規則,需得下月才能再領。”弟子面帶微笑,将冊子收好後,站着看陸仙,沒再有動作。
意思是您請走吧,下月再來。
陸仙沒關注過這方面,哪知道月才領一次。
微微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轉身離開。
不過她并未直接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去了掌門師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