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肆意烘烤着土地,空氣中湧動的塵埃顆粒都變得滾燙,燥熱到家麻雀清脆的叫聲,更加喑啞難聽。
從月初開始,圓乎乎的卷毛姑娘就總往窗邊湊,也不在乎刺眼的陽光會不會灼傷視力,瑞亞就這麼托着腮望向遠處的天空。
她在等她的貓頭鷹,把她帶往魔法世界的領路‘人’。
“要不過來吃點冰激淩呢?”
埃拉納瞥見窗沿邊那顆固執的小蘑菇,顯然沒辦法阻止熱量穿透玻璃射進來,小姑娘的額頭已經冒了層汗珠。
“薄荷巧克力的,你确定不來一口嗎?瑞亞?”埃拉納輕晃着銀匙誘惑道。
“就是今天了,一定會來的——等拿到信了,我要吃一桶!你們給我剩點啊!”
瑞亞強忍着心疼别開腦袋,重新望向被浸染成赤金色的天空。
瑞琪兒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别管她了,都這樣好久了……你看着吧,等收到錄取信,她還不知道要高興成什麼樣子呢!”
“我敢說就憑這股固執勁兒,肯定也是被分到赫奇帕奇。”
埃拉納将旋蓋扣緊,隻希望準新生等下慶祝的時候,能顧及點自己的胃。
現在她們手邊可沒有能一支就見效的魔藥。
直到那輪金黃逐漸低垂,也沒有半片羽毛的影子,她們心中都隐隐泛起了不好的預感。
瑞亞還抱着最後一線希望,認為是貓頭鷹也怕熱。
知道它還得再走一遍送信的路,所以幹脆偷懶把自己的錄取信,和瑞琪兒新學年的采購單一齊送來。
她想的沒錯,的确是兩封疊在一起的信,卻不是姓氏相同的姐妹倆。
而是并肩坐在沙發上讨論音樂的、兩名已有經驗的小女巫。
瑞亞顫抖着手喂給貓頭鷹自己最愛的奶酥,期待它能想起來落下了什麼。
她不會怪它的丢三落四,隻要它吃飽了、心情好了、能回憶出來掉在哪兒、叼給自己……
可飽餐一頓的信使,毫無留戀地振翅離去,徹底打碎了她的夢。
瑞亞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那雙總是燃着渴盼的眼珠黯淡了,緊咬着腮肉。在哭出來的前一秒奔向樓梯。
客廳裡一片靜默,連角落裡鹦鹉梳理羽毛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西芙也似乎被這種低沉情緒感染,隻是乖巧地窩在埃拉納的掌心,時不時用粉嫩的小鼻子蹭磨。
“她明明那麼期待去霍格沃茨上學……她等了那麼久——這太殘忍了——”
瑞琪兒搭上那隻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不能這樣,艾拉,咱們給斯普勞特教授寫信吧?或者,或者直接給鄧布利多校長寫信?”
埃拉納面露不忍,卻還是不得不制止慌亂的好友,“每個展露出魔法迹象的小巫師的名字,都被記錄在準入之書上。再往前甚至是從出生開始,名字就被接納之筆寫進名冊。這是……改變不了的。”
瑞琪兒頹喪地塌了肩膀,編進麻花辮裡那朵純白的矢車菊,是從未有過的萎靡不振。
“我有魔法,她卻沒有。她一看到我,就在提醒她,她做不到那些事情……”
“我怕她,她怪我——”瑞琪兒艱難地開口,甜軟的聲線竟像崩裂的琴弦般滞澀。
“我了解我的妹妹,就像了解我自己。而且這痛苦還是我帶給她的——”
那雙酣甜溫熱的眼眸,看得瑞琪兒更難受了,她傾訴道,“是我把她念頭勾起來的,我給了她一個可以做夢的機會,到最後我卻沒能力幫她圓夢……”
她們用親身經曆,給小姑娘造了個美夢。不斷用語言來堆疊上璀璨夢幻的磚石,拼命描述着那有多麼奇妙,多麼壯麗。
給了她一份希望,沒想到換來的卻是更大的絕望。
“我感覺很對不起她……”
同樣感受的還有埃拉納,她無意間舉的例子竟然真的應驗了。
她真的萬分懊悔,不該逞一時意氣,做那樣的假設。
梅林跟她們開了個玩笑,無比殘酷的玩笑。
“雖然她融不進來,但我們可以過去啊——把魔法界有的、她還沒來得及看見的那些,都帶給她。”
埃拉納将掌心的熱度傳遞給好友,“告訴她,她不會被魔法抛棄。隻要她相信魔法,相信你,魔法就存在!”
“可那對她不會是更大的失落嗎?”瑞琪兒有些遲疑。
明明近在咫尺,卻沒辦法真的觸碰到那種奇妙的力量。
“剛開始肯定會有點難過,畢竟心心念念了那麼久……但往後——這就要看你的了,瑞琪兒。”
馥郁甜軟的琥珀酒,像是能望進她的内心,“讓瑞亞感受到愛,充分的愛。即使魔法沒有降臨,但家人給她的愛隻會多不會少。”
“有寬厚溫和的父親,嚴厲卻慈愛的母親,還有懂魔法的姐姐……”
優美清澈的聲線,仿佛有能把一切理清的魔力,“沒有人強迫她必須得被隔絕在外,她還是可以纏着咱們問問題,什麼都可以。”
埃拉納勾了勾唇角,“如果她願意,過幾天還能跟着我們一起去對角巷,采購新學期的教材。她會喜歡那兒的——”
即使在好友的注視下勉強笑了笑,瑞琪兒還是有些忐忑。
直到看見蓬松的卷毛小姑娘,穿梭在琳琅滿目的商鋪間、東挑西選的,臉上除了新奇和興奮,沒有露出半點埋怨和嫉妒。
瑞琪兒才是真的放下心來,和埃拉納相視一笑。
她說的一點沒錯,魔法的大門會為每一個相信它的孩子敞開。
隻要心中有愛,它總會光顧的。
“我們還得去下一站呢!别再耗在那家書店了——”咬着獠牙軟糖的姑娘,嘴裡含糊不清的催促道。
瑞琪兒清點着數目,發現那本《隐形術的隐形書》又不翼而飛了,有些抓狂,“萬一沒買齊教材,就出大麻煩了!你乖一點兒,别亂跑啊!”
碰上這種難纏的教材,即便是耳力靈敏的埃拉納,也隻能用指尖試探的摸索,把自己藏起來的書。
沒辦法一般的顯形咒,隻能用來看透用隐形墨水寫下的字迹,對它根本不起作用。
埃拉納已經開始對這位新黑魔防教授不抱希望了。
她不覺得一本‘不存在的書’,能教會他們什麼知識。
蓬松的小卷毛顫了顫,比起嘈雜無聊的書店,櫥窗外那些自動升降的衣裙;流暢精美的掃帚和奇形怪狀的球;霧氣缭繞的黑色藥罐……都要更吸引她。
瑞亞·克頓從鼓鼓囊囊的兜裡,掏出了塊星座糖抛到嘴裡。
原本她含着的那副逼真的牙齒糖,已經不知道掉到哪個角落,希望不會吓壞某個初入這裡的小巫師。
“我就到那邊的魔法用品店逛逛,不會走遠的——再說還有這個神奇的波闆糖呢!”
她晃了晃那根顔色絢麗的傳聲波闆糖,“不論離得多遠,我都能聽見你們的聲音!放心吧!我都11歲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丢不了的!”
調皮蓬松的小卷毛,頭也不回的跑出店門,把瑞琪兒的叫喊聲抛在身後。
經過幾個黑壓壓的暗色鬥篷,瑞亞調轉了方向,她早就盯上那座雪白的建築:如巨型航船般的斜角尖頂大樓,以及隻有在動畫片裡見過的巨龍。
它比電視裡的還要威風呢!是真的會噴火!就是長得兇了點。
瑞亞站在大理石台階上,仰望着那隻龐然大物,嘴唇微張的看向那團猩紅色火焰,從火龍嘴裡噴出。
隐隐還能感受到滾燙的熱浪,這一切太不真實了,魔法世界太奇妙了!
守在古靈閣正門的妖精守衛,輕蔑地俯瞰下首。
每年的這個時候,總有那麼多無知愚蠢的麻瓜,給它們送錢。
“你是今年入學的新生?這是要進去換錢?”一道處在過渡時期、還有些滑稽的粗糙音色,橫插了進來。
打斷了瑞亞觀看免費的火龍表演,“什麼錢,我沒有錢啊!我都不帶錢的,都在瑞琪兒那裡。”
她戀戀不舍地移開視線,望向聲源處,“我總是丢三落四的——噢,你說的是三個顔色的硬币吧!我看見她們結賬的時候用來着。”
瑞亞瞥見他們身上穿得松垮又懶散的衣袍,胸前那顆繡章火紅奪目。
她在瑞琪兒房間的衣架上看見過,顔色和圖案都不一樣。
如果可以,她也想跟他們穿一樣的衣服,哪怕巫師的審美老舊又可笑。
晶亮的眸子暗淡了一瞬,被愛包裹的姑娘很快揚了個笑,“不是啊,誰規定隻有懂魔法的才能來這兒!”
“我是陪瑞琪兒來采購的!”小卷毛的神情輕快,絲毫看不出任何怯弱和勉強。
是被浸泡在愛裡長大的女孩,才會有的底氣。
這讓西裡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對他們高貴的母親唯命是從的弟弟——他臉上大概永遠也不會有這種簡單的快樂。
瑞亞手裡捏着的波闆糖,透過單薄的膜紙,傳來了細微聲響,“瑞亞,我們出來了!沒看到你,你去哪裡了?”
還不成熟的通訊設備,都蓋不住小女巫的焦急。
“我們在維澤埃克魔法用品店門口,就是你之前說的那家,挂着月球儀和許多望遠鏡的店鋪。”
極具辨識度的悅耳音色,讓左顧右盼找樂子的男生,下意識望向那支發聲的波闆糖。
“不跟你們說了!我該回去了!再晚她們該擔心了——”
望着朝北側跑去的那頭小卷毛,詹姆決定讓好兄弟幫着分憂,“應該不是我的錯覺吧,是她的聲音沒錯吧?”
最了解他的西裡斯,當然知道好友話裡的代稱指的是誰,“剛才那姑娘叫了好幾次的‘瑞琪兒’,是那個樂隊裡的。沒記錯的話,她也是赫奇帕奇的。”
“所以特納說不定真的在呢!走吧兄弟,去看看!”灰色星球用手肘抵了把詹姆的胸口。
猶豫和遲疑可不是格蘭芬多的本色,兩隻勇往直前的幼獅,踏上了他們來時的路。
同樣滿心憧憬的,還有一隻迫不及待地、要和親人分享喜悅的小卷毛。
“簡直太震撼了!還是免費的表演!我帶你們去看——”
兩名買齊了用具的小女巫,放任得由瑞亞帶領着她們探索這條舊巷。
即便她們已經對這條窄巷無比熟悉,但誰都沒有出聲制止瑞亞。
任何人都不能破壞一個熱愛魔法的孩子,最真摯的分享欲和振奮的心情。
然而總會有意外發生,“你們瞧,就是這裡了!免費的表演——诶呦!”
瑞亞面朝向她們,伸長胳膊,正想向她們展示那條巨龍,就感覺後背撞上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還不等她站穩身體道歉,就被人惡狠狠地推了一把。
“沒長眼睛嗎?這身衣服看來是不能要了,沾上了泥巴種的臭味——”
格蘭特·伯斯德皺着臉脫下了剛做的校袍,嫌棄地捏着袍領,看都不看就往側後方丢。
就像是那件嶄新的衣袍,沾惹上了什麼難以忍受的疫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