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安靜。”時傾伸手制止,衆人漸漸平息下來,他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走出死牢林,棠梨的事出去再做決定。”
雖說知道走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時傾的話還是給了他們心理安慰。
他們雖還有微詞,卻在時傾的态度之下也不敢做什麼。
沐泠風低下頭,攥緊了拳頭:“那我便不與你們一道了。”
“師兄……”夏閑看着沐泠風,心有不忍。
薛既明亦是滿眼擔心,她的胳膊搭在夏閑脖頸後,目視着他走過。
沐泠風路過薛既明時瞥了一眼,他朝她點了點頭,示意薛既明安心。
他看得出,薛既明的狀況很不好,她面色蒼白,整個人一點精神氣都沒有。
他心中稍稍痛了一瞬,路過她的時候給她塞了一顆丹藥,直到走遠了,他依舊在想,是什麼時候……
師尊身體差成這樣了?
是啊,其實這幾日薛既明的狀況一直不怎麼好,隻是她用法力壓制,刻意不讓他們看出來。
但如今他也不能伴随左右,隻希望夏閑能護好師尊。
“啊!!!”
直到沐泠風走遠了,後面傳來幾聲驚叫:“我陷進去了!這裡是沼澤!救救我,救救我!”
他回頭看了一眼,嘴唇微動,又默默低下頭,走遠了。
仙界,已經和他沒有關系了。
即便再出去,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仙界,魔界更是不可能,兩界九天,絲毫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能去哪呢?
妖界?鬼界?人界?
仙界沒有強行奪天書,恐怕一是因為死牢林裡不僅有仙族,更有魔界、神界的人,二是因為現在大家都沒了法力,有天書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反而成了燙手山芋。
擁有天書的他,勢必會成為衆矢之的。
沐泠風也十分清楚這點,所以他根本不敢随意加入任何一個陣營。
沐泠風正低頭走着,忽地一擡頭,看見不遠處一個足有半棵樹高的怪物,那怪物臉上長着一個碩大的口,那口裡面長着毫無規則的五顔六色,亂七八糟宛如一個個彩色的膿疱,還往外滴着涎水。
“啊!”沐泠風後退兩步,轉身就跑!
開玩笑,沒有法力,恐怕連劍也斬不死那家夥!
後面那怪物跟着“噔噔噔噔”地跑來,緊随其後窮追不舍,他幾乎都能感受到那怪物腥熱的哈氣噴在他的背上。
他踏上面前一束高高的草叢,誰料那下面竟是一個下坡!他一腳踏空,身體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順着坡滾了下去!
他拼命用兩臂想減慢自己的速度,可他根本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更糟糕的是,他看見坡的最下方,有一棵四人合抱的樹!
他隻能眼睜睜看着自己朝那樹撞去!他舉起雙臂盡力護住自己的頭,将自己縮成一團,等待着劇痛襲來。
然而想象之中的撞擊并沒有襲來,一陣輕柔的力道扶住了他的身子,宛如微風般柔和,卻又那樣不容質疑。
他微微睜開原本緊閉的雙眼,一隻手插入他的發絲之中,扶住了他的頭,另一隻手放在他的腰上,微微給了一個着力點,堅定而有力。
沐泠風下意識握緊了那人的胳膊,那手的主人卻一頓,似是微微縮了縮。
他低着頭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心頭狠狠跳了幾下,卻不肯像心跳那般坦誠,縮着身子遲遲不敢擡頭。
“上仙,又見面了。”
熟悉的冷冽嗓音無視他的拒絕闖入耳中,隻是這次,卻沒了以往的溫柔。
他心中一緊,緩緩擡頭,順着他握對方的右臂向上看去。
略微帶些褶皺的黑色布料勾勒出精壯勻稱的腰身,随後便是一排熟悉的盤扣,胸口處繡着的大片白色曼陀羅華,與黑色上衣相得益彰,帶來極緻的視覺沖擊。
霧九冽低下頭與他相望,近在咫尺的眼瞳中,神情晦暗不明,讓人看不清其中意味。
沐泠風知道,他已經輸了。
他眼中滿是不安與慌亂,像一隻潰敗的困獸。
他害怕了。
此時就算不想承認,也不得不承認。
從他在天清山上選擇撲過去的那一刻,他就輸了。
他怕失去他。
怕他與他反目成仇,從此隻能做陌路人。
所以,即便他曾無數次凝視這雙眼眸,依舊不可避免地在它的注視之下潰不成軍。
霧九冽沉沉地垂眸看着他,眼神中是他未曾見過的情緒,冰冷,除了冰冷之外,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複雜的什麼。
兩人距離極近,望着彼此的眼眸,沐泠風幾乎可以感受到他放輕了的呼吸,随後自己手心一空,他才回過神,霧九冽已經将手抽了回去,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