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看也不看評論,任由大衆猜測,丢下手機走到客廳裡問正忙碌着的工作人員:“準備得怎麼樣了?”
化妝師把柳惠安推出來,詢問:“這樣可以嗎?”憔悴的妝容樸素的服裝略微油膩的頭發,再加上柳惠安惶惑不安的神色。這個倍受心理折磨的形象,抓得相當精準。
“可以。”樸寒星點頭。
剩下的工作人員也把光和背景全部調試好,就等着柳惠安進入鏡頭。
樸寒星察覺到柳惠安幾乎在打顫的身體,于是對其他人說:“可以了,你們的工作結束了。”等人都走了,樸寒星才問柳惠安:“你準備得怎麼樣?”
手裡正拿着一摞證據和台詞稿的柳惠安依舊非常不安。“我怕我做不好。”
她心裡依舊是害怕的,那是常年被打被騷擾後的陰影,要克服其實很難。但是一想到樸寒星因為自己被人罵了這麼多天,她真的沒辦法再放任自己軟弱下去。
“不要怕,就照之前他們教你的那樣做就好。”樸寒星拉住她的手:“放心,沒什麼可怕的。”
柳惠安咬緊牙關點點頭坐到了鏡頭前面。要在幾萬觀衆面前袒露自己的隐私和傷口怎麼可能不難呢。但是她一定可以做到的,她要為寒星小姐正名。
今天的直播頻道一打開,就有幾千人同時湧入,人數跳動非常快,甚至有很多人已經迫不及待對着空鏡頭罵了起來。
除了來看熱鬧的閑人,也有不是看熱鬧的人正躲在手機後面。
沈昌玉不解地問汪清:“主為什麼要做這些?”她仔細分析了這個柳惠安,沒能搞懂樸寒星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在她身上。
汪清垂下眼睑,因為昨天沈昌玉在樸寒星面前拼命表現而産生警惕,隻說了句:“我們跟你們是不一樣。”
沈昌玉對她的态度毫不在意,“哦?是嗎?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她不再多問什麼,仔細看下去。
樸寒星站在鏡頭後面朝她點點頭,直播正式開始。
“大家好,我是柳惠安,大邱人。”柳惠安惴惴不安地開始自我介紹。然後講起就她的人生。
“我從小就不受父母喜歡,不管做了多少事,他們也都從來不會誇我一句,他們的眼睛裡隻有我哥一個人。”
“我太想要逃離那個家,于是就匆忙結了婚,到運氣不好遇到的那個人是個不學無術的流氓。這是我的錯,我自己識人不清……”
“他總是家暴我,我常年鼻青臉腫,可卻沒有人能幫我,家人也嫌棄我丢人,讓我忍一忍别讓其他人知道。最嚴重的一次是,他把我打到流産,當時我躺在地上血一直流啊流啊,當時真的不想活了。”
柳惠安平靜地說着這些慘淡的過往,反而讓人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他有好幾個同期當警察,所以不管我跑到哪裡,他都能找到我,每次找到我他都說不會再打我。但是回去以後,都會打得更厲害。”
說到這裡,柳惠安已經完全忘記了稿子,她回溯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她忘記了公關跟她說的要悲傷要流淚要讓觀衆共情的話。她咬緊牙關雙目赤紅,眼睛裡淚光閃閃可就是不肯落下。她不願意讓别人看她的脆弱,她不願意服輸。
“我經常在想,為什麼女人們受到家暴傷害其他人第一反應不是幫助她而是讓她忍呢?難道女人結婚了就不是人嗎?就不受法律保護了嗎?難道結婚證明是男人打女人的許可證嗎?如果是這樣,女人為什麼還要結婚呢?”
“你們知道被打到肋骨斷裂,打到流産是什麼感覺嗎?如果知道你們為什麼還要讓我忍?忍到什麼時候呢?忍到他老了打不動了?還是忍到我被打死才行嗎?”
字幕在拼命跳,柳惠安捕捉到一個。
“對,我打他了。我為什麼不能打他,我特地去學的拳擊就是為了保護自己。”
如果說公衆對于弱者的常規印象總是無助的、悲傷的、落淚的、痛苦的、不安的、羞恥的。那麼此時的柳惠安卻在颠覆受害人的形象,她是那麼讓人無法接受的強硬。
“女人憑什麼不能反擊?”
“女人憑什麼就要忍耐?”
“我不服氣!”
“我不原諒!”
每一句都像一個口号一個宣言,擲地有聲。我會變得更強大,我會保護我自己。我永不原諒傷害我的人!
柳惠安看向樸寒星,她的心中充滿了無限勇氣。此時的留言卻一反剛剛的熱鬧,安靜得不像是幾萬人在線的直播。
看似現代文明,但實際上還保留着深刻階級烙印的韓國社會,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一個女性在公衆場合發出如此震耳欲聾的呼聲。那聲音太過響亮,竟然讓毒舌的網友都不知道如何反應了。
樸寒星笑了,對,從今天開始就這麼“不識好歹”“以下犯上”“沒有傳統”地活着吧,柳惠安!
汪清想起了樸寒星顯靈後說的那句堪稱神谕的話,“所有欺辱女人的都得死!”
她轉過頭,再一次對着緊皺眉頭的沈昌玉說:“我們跟你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