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麻雀在枝桠間跳躍,女孩兒們出現在維太裡家門口,叽叽喳喳地詢問。
在這個常駐人口不足五百人的小村落,任何消息都過不了夜。昨天維太裡家宴的情形,整個村子都知道了。那條墜了珍珠的金鍊子,讓大家記憶猶新。
和艾波關系最好的瓦萊麗雅率先發問:“艾波,你要訂婚了嗎?”
艾波洛尼亞搖搖頭,“才第一次正式見面呢。”
“那你喜歡他嗎?”
沉默一瞬,艾波洛尼亞猶豫着點頭。
安德莉亞娜咯咯笑起來,用看穿一切的語氣說:“看來小艾波很快就要結婚咯。”
“嘿!”艾波洛尼亞作勢要撲她,安德莉亞娜立刻躲到瓦萊麗雅身後。
愛麗絲關注點有些獨特,她問:“他是那些朋友的朋友嗎?”
大家聽說那個追求者和吉利安諾共乘一輛轎車來,因而産生了一些聯想。
這個問題把艾波洛尼亞問住了。邁克爾.柯裡昂是黑手黨嗎?
根據托馬辛諾提供的消息,邁克爾.柯裡昂是紐約六大黑手黨家族之一——柯裡昂家的小兒子,那麼他應該算是黑手黨。但從他的言談舉止,還有托馬辛諾半遮半掩的态度,他似乎又很幹淨。
艾波洛尼亞決定把這個問題存起來,過會兒見面了問本人。這是最好的試探,不是嗎?
此刻,對上姐妹們好奇的眼神,艾波洛尼亞回答:“我不知道。希望他不是。”
她們沿着粗石塊鋪就的路下山,期間又打趣了她幾句,饒是艾波洛尼亞臉皮厚,也被她們說得面皮發燙,真不知道這些女孩是從哪裡知道那些亂七八糟的知識,什麼鼻子挺的男人能力強……
随着下山的腳步,自家咖啡館前的平台在屋檐下由遠及近展開,艾波洛尼亞看到一個身着灰色西服的男人坐在門前的椅子上和爸爸聊天,他的兩個牧民保镖遠遠坐在另一張桌旁。
他若有所覺地擡起了頭,隔着重重人海,艾波洛尼亞的心又撲通撲通跳起來。
女孩們也看到了那個男人,嬉笑着散開,隻留她在原地。
邁克爾向她走來,甚至因急切而小跑起來,那雙棕黑色的大眼睛始終注視着她。他來到她面前,露出一個有些腼腆的笑:“早上好。”
這笑帶着些小心翼翼,仿佛她是某種會被驚擾的小動物。
他可真好看。仿佛微風拂過原野,虞美人肆意絢爛,以風的節律輕輕晃動身姿。
艾波洛尼亞輕輕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笑。”
邁克爾怔然,臉上的笑意随即擴大,他說:“以後你會經常見到的。”
假裝沒有聽懂這話裡的潛台詞,艾波洛尼亞一面邁步向咖啡館走去,一面問道:“你的臉怎麼了?我爸爸說你經常擦鼻涕,可是昨天看你,似乎沒有準備手帕。是好了嗎?”
今天咖啡館前的水井廣場人格外地多,很多上了年紀的夫人都從屋子裡走出來,坐在水井邊曬太陽、織毛衣。
在維太裡先生和老夫人們的注視下,邁克爾為少女拉開椅子,确認她落座且舒适後,才解釋說:“之前被人揍了一拳,骨頭碎了,壓迫了面中的神經。現在鼻窦被長錯位的骨頭壓迫,會不由自主地流鼻涕。這兩天,塔查醫生給我敷了一種藥,可以暫時緩解這個症狀。”
艾波洛尼亞咦了一聲,好奇地湊近看他那半張歪歪扭扭的臉。
邁克爾因她的靠近而本能地緊張,又因為這靠近産生莫大的渴望,希望她再近一些,最好近到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吐息……
“是麻醉劑嗎?”
邁克爾盡量不去看她那雙棕色帶紫的大眼睛,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忍住一些不合時宜的渴望,回答:“應該是的,這半張臉沒有知覺,非常麻木。”
“真的嗎?”艾波洛尼亞瞪大眼睛,飛快地瞥了眼不遠處的父親,惡作劇般伸手在他臉上摸了一下。
邁克爾一時凝固住了。渾身的血液似乎都流到了臉上,刻骨的戰栗從她觸摸到的皮膚擴散,經由血管流向四肢百骸。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要捉住那隻手,像舔舐奶油一樣,親吻她小手的每一處。
女孩渾然不知,一個勁兒地問:“是什麼感覺?像隔了一層東西,還是完全沒有觸感?”
邁克爾有理由懷疑艾波洛尼亞在勾引他,視線在她那張如夢似幻的精巧臉龐上逡巡,妄圖找到些端倪。
半晌,邁克爾無奈回答:“隻有一點輕微的觸感,就像晚風吹過面頰一樣。”
艾波洛尼亞失望地啊了一聲,随即又想到了什麼,突然用英語說道:“那很适合做刺青紋身時的敷料。”
在保守的西西裡人眼裡,紋身和堕落、離經叛道畫等号,這是一個不該出自艾波洛尼亞口中的詞語。
邁克爾愣了一下,也用英語問:“你想要紋身嗎?”
艾波洛尼亞搖搖頭,又用回意大利語:“我是完美的,不需要這些花紋點綴。”
她确實是完美的。邁克爾見過不少美人,有好萊塢的明星、上流社會的交際花、金尊玉貴的公主,還有兼具白美人和黑美人優點的凱……沒有一個像她那麼完美,鮮活而充滿魅力。
邁克爾想要贊美她,卻找不到合适的辭藻,無論多絢爛的詞彙在她面前都會黯然失色。于是最終,他隻能呐呐地點頭。
好在艾波洛尼亞隻是随口一說,并沒有想要得到回答。邁克爾暗自松了一口氣,又為自己的笨拙升起些微懊惱。
注意力又飛到了另外的地方,她問:“那個人為什麼要揍你?美國不是法制社會嗎?你為什麼不報警?”
一連串問題讓邁克爾無從招架,他本可以随意地找個理由、編個故事,但望着少女那雙盈着疑惑的純淨眼眸,所有的謊言似乎都變得罪惡。他決定對這個認識一周不到、卻想要共度餘生的女人坦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