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無聲，淩帝坐在上方神色冷凝，帝王威嚴若有若無的透過來，讓人不敢多言。
淩帝開口道，“那小子做出如此荒唐事，朕已剝奪其皇室身份，按庶人處置。”
庶人冒犯公主跟郡主，那就是死罪了。
這個罪名……有些過了。
但是燕淵沒有開口，淩帝自然沒有收回來的餘地，況且，這句話金口玉言，基本上就沒給趙翊留活路。
更何況帝王定罪，不是也是。
燕淵仔細的看了供詞，又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副将，沉聲道：“多謝陛下憂心，隻是……一個失勢的皇子怕不會有如此大的聲勢，更可況是在骊京。”
淩帝眼睛一閃，悠然道：“燕卿果真心思缜密，不過燕卿放心，這骊京裡上下邊防早就換了一遍。”
“陛下聖明。”燕淵神色很淡，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什麼。
淩帝微微皺了皺眉，覺得燕淵這次有些較真了。
殿内一時無言，趙嘉甯原本是想說什麼的，但是看淩帝跟燕淵有話要說，她眨了眨眼睛，跟淩帝告罪一聲，拉着燕蘭星退了出來。
到了殿外，兩人總算從那道壓抑的氣氛裡出來。
趙嘉甯拍了拍胸脯，“放心吧，父皇決不會輕饒他們的，你們來之前，我可是添油加醋的說了好一通。”
說完趙嘉甯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那個，你傷好些了沒啊？”
燕蘭星點了點頭，“好多了。”
趙嘉甯本就是偷跑出來的，她好要回去抄書，燕蘭星拜别她，回頭看了眼皇宮，她隻覺的樓檐高聳，像是吃人不吐故意骨頭的巨獸。
或許沈菀說的對，大乾……時日無多了。
燕蘭星翻身上馬，墨發飄揚，馬鞭高高揚起，在空氣中揮出一聲脆響，一人一馬消失在了長巷外。
另一邊的陰影處。
“爺？”
元白小心翼翼看着裴少微，裴少微站在宮門的另一側，目光落到那已經消失的肆意身影。
良久後，才收回了視線，那點冒了尖的愛慕被他生生掐斷，隻留了些苦澀。
原來……從始自終，他跟燕蘭星都不是一路人。
“走吧。”
裴少微身上帶了件披風，少年張揚盡數泯于皮囊之下，仿若隻是昙花一夢。
他的目光越過層層巍峨高閣，望向西原，聖上召他進京的目的，明确直白。
裴峰是大将軍，可他卻是世子，越輩封賞，他不僅是裴峰的眼中釘肉中刺，也是陳氏這麼多年的心病。
虞城落敗後，他是裴家嫡子，也隻是一個裴家嫡子罷了。
可他跟裴家子不子，父不父，成了紮在西原的一根刺。
而因着他的世子身份震着，也沒人敢對他出手，但是這些都随着一張聖旨變了。
聖上突召他回骊京，是要讓他接替裴峰，但他跟裴峰是父子也是仇敵。
西原上容不得兩隻猛虎，裴峰絕對不會将培養多年的勢力讓給他，兩人少不了一翻争鬥，最後西原隻會陷入混亂。
這正是淩帝想要看到的。
他一想到淩帝道貌岸然的說出為他撐腰的那番話的嘴臉，隻覺虛僞。
他想讓裴少微成為他手裡的棋子，以為他父子離心又失去母族，好拿捏的很，若裴少微真的是個失去一切，陷入困局的棄子，那淩帝的那些好處足以培養一個肝腦塗地的傀儡。
可他裴少微偏偏不是。
“那，爺，聽聞神醫已經尋到了，咱們要不要……動手。”
“嗯。”
黑色披風衣擺飄過，轉眼間又變成了濃郁的夜色。
靖北候大宅内書房内燭火通明，說是書房，不過倒是擺了各種兵器弓弩，挂在書架上，看着倒也和諧。
“這麼晚了找阿父何事？”
燕蘭星站在一旁，躊躇開口，“阿父，你信聖上那般說辭嗎？”
燕淵手上正在擦拭着一柄細長的刀，聞言眼睛也不擡，“信不信結果都擺在哪裡了。”
“幸好你平安歸來，宮裡的那位六公主也沒事，要不然定會徹查。”
燕蘭星搖了搖頭，“阿父，你久不在骊京，你别查了，女兒沒事。”
燕淵這下擡起眼睛來，将手裡的刀往旁邊一放，“你有眉目了？”
燕蘭星猶豫再三道：“阿父，我見到了北狄人。”
燕淵沉默了下，“歲歲，這話不可亂說。”
燕蘭星低着頭，過了一會，還是小聲道：“阿父，我真的見到了北狄人，來人身份不低，還是位大殿下，就是不知道為何藏的這般好，宮裡竟沒有傳出來一點動靜。”
“他還說……皇家要會咱家下手了，讓父親注意羅呲三城。”
燕淵的指尖桌面上敲了敲，神色莫名，過了良久才歎息一聲，“歲歲，這話我就當沒聽到，不日之後，阿父就要回北疆，照顧好你阿娘。”
燕蘭星還想再說，“阿父，你明明知道……”
“歲歲，阿父是臣子，所以阿父不知道，若真有那時。”燕淵仔細想了想，“不會有那時的，我同聖上當年結義，我曾在死人堆裡将他救出來，聖上承諾過。”
燕淵的話戛然而止。
燕蘭星有些想要掉眼淚，可是上輩子就走到了那一步，是真的被皇權跟世家逼到了絕路上，燕淵死在北疆，大哥應召回京卻有謀反之名。
難道還要再重演一遍嗎？
燕淵知曉了這件大事，到還有閑心問燕蘭星，“你看事情向來不會看的這般遠，倒是誰點了你了？”
燕蘭星搖了搖頭，又想起來府上有個危險人物，“阿……阿父。”
她剛想告訴阿父陳宥臨的身份，卻猛然想到，若是阿父知情豈不是同犯，若是不知情，那就都能推到旁人身上了。
“怎麼了？”
燕蘭星話語一頓，“有個人當初救了我一名，我見他勇猛無畏，想幫他一把，讓他參軍。”燕蘭星看着燕淵狐疑的目光，“阿父不必将他帶到身旁，往後造化全憑他本事。”